霍旬勉拿着酒杯的手緩緩舉起，向着陸白的方向微微頓了頓，随後緩慢的，緩慢的一飲而盡。這期間，他的眼睛一直牢牢盯着陸白，即使是最後一滴血紅酒液進入他的喉嚨，他的視線也沒有一秒的偏離。

“陸哥你幹嘛呀，快吹蠟燭啊。”小康搖了搖陸白的肩膀，将陸白驚醒，他趕忙低頭吹了蠟燭，然後擡頭，眼神焦急而渴望，看向霍旬勉。

然而剛剛的一刹仿佛幻覺，對面的沙發上已經沒有人了。

又有人給陸白敬酒，陸白嘴角挂着僵硬的笑，一杯接一杯下肚，隻是眼睛總在四周搜尋着，希望可以看到那個身影，證明剛剛不是幻覺。

“好了好了，陸白都醉了，你們差不多得了啊。”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鵬終于發現陸白已經神志不清，趕忙叫停。

李鵬将陸白扶起來，讓他坐在沙發上：“怎麼樣？還行嗎？”

陸白頭痛欲裂，忍不住用手指輕揉額角：“我沒事…你接着和他們玩吧，我休息一會兒。”

李鵬：“你真沒事？醉了就在這睡一會兒。”

“好，你不用管了，我一會兒躺一下。”

李鵬離開後，陸白發現自己的雙手微微顫抖。

旁邊卡座就是剛剛那個好像霍旬勉的人坐過的地方。要不要去看看？

到底是不是幻覺…陸白現在也不敢确認了，不會真的想霍旬勉想到精神分裂了吧？

閉着眼睛沉思了半天，陸白還是站了起來，向隔壁卡座走去。

沙發上空無一人，桌子上也沒有空杯。

陸白坐在剛剛霍旬勉坐過的位置上，這裡沒有一絲溫度。目光在左右逡巡着，試圖尋找一個證據，證明剛剛那個男人不是幻覺。但是沒有，沒有人坐過的痕迹。

陸白低下了頭，肘部抵在膝蓋上，雙手蓋住了眼睛。仔細想想，霍旬勉來到微薰本來就不合理啊，他想去酒吧夜店也不會跑到這麼一個小巷子裡。而且怎麼就這麼巧，在陸白來的這一天他也在？

看來真的要抽空去醫院看看了，陸白放下手，面無表情的想。

突然他眼睛一凝。

微熏的沙發都是黑色皮質，反射着酒吧裡微弱的亮光。而現在黑色沙發的邊緣上，有着一小片白色的煙灰灰燼。

陸白手指微動，坐在沙發上沉思。片刻後，他将手機拿了出來。

微信置頂的有四個，最下面的一個是黑色頭像。

霍旬勉的微信，陸白一直沒有删除，但是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點開過了。畢竟每一次點開就是對自己一次痛苦的提醒，他是被霍旬勉删除在世界之外的人。

然而此刻，陸白顫抖着手指，在那個黑色頭像上方懸浮着。要不要再一次傷害自己，往自己的心裡捅一刀？再一次提醒自己，陸白對于霍旬勉隻是一個礙眼的存在，連作為通訊錄的幽靈都沒有資格。

陸白嘴角扯起微笑，再捅一刀又如何？反正不會更差了，反正已經很有自知之明了，反正已經反複确認過了，反正……反正再看一次，再确認一次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啊。

手指按下，打開朋友圈。

黑色頭像下面寫着簽名：我回來了。

隻有一條朋友圈靜靜挂着，不是照片，而是一句話。

對不起。

發布時間是半年前。

————

陸白直到回家還在琢磨，琢磨着今天發生的一切。

他走之前向李鵬要求看酒吧的監控視頻，但是意外發現監控好巧不巧今天壞了。

那今天出現的是霍旬勉嗎？陸白想了又想，還是不想相信自己精神分裂。

還有，為什麼又可以看霍旬勉的朋友圈了，難道之前陸白沒有被删除，隻是拉黑，現在又被放出來了？那到底是什麼時候被放出來的，陸白已經兩三年沒有點開那個黑色頭像了，不會兩三年前就被霍旬勉放出來了吧？

那句對不起又是什麼意思？是對誰說的對不起，因為什麼對不起？

反正不可能是對我說的，陸白想着，霍旬勉沒有對不起我的什麼地方，他可能都不記得我這号人了。

能得到霍總的一個道歉，而且一直挂在朋友圈，也是一種榮幸啊。

陸白注意到霍旬勉的朋友圈是長期可見的，可是幾年前陸白曾經看到過的照片都沒有了，現在霍旬勉的朋友圈就隻有一條莫名其妙的對不起。

今夜發生的一切都讓陸白困惑，他隐隐感覺到哪裡不對，但是又無法從理智上說服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同一個人，但是因為知道那個人就在自己的城市，這種感覺和前些年産生了些微變化。

在熬了一個又一個大夜後，陸白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經被情感一拳拳砸了個稀碎，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叫嚣着，要看他，要再見他一面，即使什麼都不做，隻要确認那個給予自己如此強烈情感的人是世界上真實存在的，是真的同在一個城市，陸白就可以暫時安撫下那顆跳動到疼痛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