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裡的風刮得很兇,小區裡香樟樹的葉子被吹落了一地,無聲地流露出一絲蕭條。
清晨的陽光透過雲層撒下來,照在地面上雨水還沒幹的小水坑裡,反射着幾道亮光。
顧星迩睡醒時才七點左右,她趿拉着拖鞋挪到書桌邊拿起手機,發現微信的消息已經炸了滿屏——她昨天晚上和賀書辰聊完就睡了,那會兒大概才九點多,一晚上這麼多消息……
對平時沒有手機的苦命高三生來說,到也正常。
她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點開微信,發現基本上都是班級群裡的。
【班長】:明天中午劇本殺
【班長】:誰去?
【武哥六百六十六】:你什麼意思
【武哥六百六十六】:一局不是最多就十二個人
【班長】:你傻逼啊
【班長】:多開幾個不就好了
【班長】:你去不去?
……
這樣一番聊下來,班裡的人基本上都說要去,班長幹脆開了個接龍。顧星迩直接滑到最後一條,接龍接到四十一,也就是說隻有四個人不去。
她就是其中之一。
顧星迩沒怎麼在意,退出了班級群的界面,發現昨天睡了以後有好多人給她發了信息。
陳知栀和陳晚還有别的幾個女生都是問她是不是真的去不了劇本殺,母親叮囑她别睡過頭了早上還要去補課,還有賀書辰……
賀書辰說:你睡醒了嗎?
時間是六點五十分。
不是哥們……
放假七點不到就起床,這真的對嗎?
而且一大早給她發消息,這又是要幹嘛?
顧星迩思索片刻回了個問号過去,随後把手機放在了桌上,轉身去拉開了窗簾。
窗外的風已經沒有昨晚那麼大了,但依舊還是能捕捉到它的痕迹。
離窗子最近的有一顆樹上已經沒剩幾片葉子了,光秃的枝桠正在晨光裡輕輕晃動着。剩下幾片殘存的葉子也在枝頭不停地打着旋兒,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顧星迩叼着牙刷走到窗邊靠在窗框上,盯着那幾片來回晃動的樹葉看了一會兒,正有些觸景生情,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
她無意識地皺了皺眉,伸手抓起了手機。
—你今天要幹嘛嗎
顧星迩回道:要補課
這條消息剛發出去,她自己就愣了一下,然後立馬長按撤回——她一直不是很想讓别人知道自己放假很多時間都在補課這件事。
一來是因為甯岸市教育局下了政策嚴厲打擊校外補課,育民附中的校領導和老師也一直在給學生傳輸什麼“要先吃正餐,再加點心”這種類似的理念。
這就間接導緻了一部分不補課學生也對另外那群補課的學生産生了意見。
但前者這種事本身就沒什麼意義可言,本來就不補的人隻是更加心安理得,要補的人也是照補不誤。
至于後者産生的主要原因,無非是有的學生本身沒有想要課外補習提升的意願,可看到别人因為補課提高了成績,心裡又不樂意。
于是每個班裡多少會有幾個“紅眼病”的人。
二來,顧星迩覺得這是她自己的問題——她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在不停地上各種各樣的課,以前小的時候還有一些藝術類的興趣班,後來就隻剩無休止的補習班了。
隻是這麼多課補下來,她的成績屬實沒有什麼大提升。
父母不止一次因為這件事罵她:說她毫無長進,學習沒有沉下心,方法不對……
總之到了最後,就是對不起他們的付出。
她想,其實不用他們一直不停地強調最後一句話,她也知道自己是虧欠他們的。
隻是有些事,自己意識到和别人說出來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就像同樣的一句話,她自己想的時候心裡多的是愧疚,但父母拿出這句話的時候,這味道就變了。
都說父母對孩子的愛是無私的,不求回報的,顧星迩從不否認這句話,畢竟父母确實給了她很多很多,她也同樣很愛他們。
可世上本就難有不求回報的付出。
人對自己消耗了時間和精力的事或物尚且有所期待和要求,就更别提對一個付出了自己大半輩子的活生生的人了。
這是人之常情,她不覺得他們對自己這樣要求的想法有問題,但是她不喜歡被這種言論困住的感覺。
而且這句話和罵她“白眼狼”的性質差距不大——都是在無形中給她上鐐铐,告訴她,她不應該這樣的。
隻是她不說,别人還是有可能知道。
顧星迩想起通校第一天那個早上陳知栀和她轉述的陳亦欣的話:“她爸媽送她去補了那麼多課、那麼努力考得也沒多好啊……”
是這樣的,雖說這話說的是難聽了點兒,但其實也沒錯。
隻是噴一下她也就算了,帶上父母她就不樂意了——可她還是要面不改色地聽完,然後若無其事地應對。
想着有些人的話聽聽就過去了,不必放在心上。
可到頭來還是覺得是自己的無能讓父母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