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淅瀝,啪嗒啪嗒掉了下來,将院中的草壓得擡不起頭。阿筝倚在軟塌上,抹了把臉上的水漬。
這屋子真得修了吧。
細算下來,穿來此地也有數天了。原身是個公主,十二歲,自幼喪母,又不得帝王寵愛。住在這偏遠的雲光殿,還要被低捧高的宮人欺負。
于她來說,可謂是天崩開局,因為,除此之外,她還無原身的記憶。
不多時,有一小宮女提着食盒匆匆而來。小宮女名為小秋,相貌清秀,發質枯黃,着一身淺杏色的宮衣,隻是布料看着頗為陳舊。
阿筝初見她時,還以為她才十二三,後來得知,小秋早已滿了十五。
小秋進了殿将膳食布好後,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請公主用膳。”
阿筝沒有說話,目光落在了小秋身上。宮衣的袖口暈濕一大片,手上生瘡的地方隐隐有些發白,額邊的頭發還滴着水。
然而,小秋這般辛苦得來的膳食卻不盡如人意。阿筝起身走到桌案前,饒有興趣地盯着這餐食。
今日的更是特殊,隻有一個碗,碗中的饅頭色澤暗沉,早已發硬,其上可憐地搭了些菜葉,倒是有一片肉,隻是長着青黑的毛。
她還未坐下,殿内就沖進來一條小黑狗,熟練地跳上桌案,咬住饅頭潇灑離去。
還挺會挑的。
阿筝轉而看向了小秋,可她還沒開口,小秋像是懂了什麼,咬咬牙追了出去,留下阿筝愣在原地。
她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片刻後,小秋喪氣地回來,雙手絞得很緊,身體也有些瑟縮,“請公主稍候,奴婢再去取一份。”
阿筝的視線落到她空無一物的手中,心下了然,應是沒追上。
“不必。”
說着,阿筝便擡腳走向了書房。小秋神情微頓,跟了上去。
原身的書房不大,各種用具卻井然有序,文房四寶皆置于書案上,布置得古香古色。門右側便是一排書架。阿筝的指尖緩緩劃過這些書籍,忽而頓住。
這些書冊歸納得極為有序不說,書架死角竟也沒有絲毫灰塵。可原身卻并非愛書之人。
阿筝勾起嘴角,忽然開口道:“勞你辛苦,将這裡收拾得這般幹淨。”
小秋聽了這話卻臉色發白,登時跪下,“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得公主稱贊。”
“怎會?”
阿筝詫異地轉身,含笑道:“雲光殿也也就剩你一人服侍我,其中辛苦,我自是知曉的。”
話畢,小秋卻愈發害怕,額邊甚至沁出了汗珠,阿筝看了她半晌,終是好脾氣地揮揮手,讓她下去。
應聲出門的小秋松了一口氣,頭也未回地便離開了。
夜色暗沉如墨,沒有一絲光亮。阿筝躺在檀木架子床上翻來覆去。并非她不睡,隻是不知從哪裡傳來了一陣哭泣聲。
斷斷續續的,時有時無。配着簌簌風聲,共鳴起來頗有種怨鬼索命的陰冷感。
阿筝歎了口氣,不管是色鬼、冤死鬼、餓死鬼還是閻王爺本人,都算不了什麼。
窮鬼是無所畏懼的。
本想捂住耳朵強迫自己入睡。這下好了,哭聲直接更大了些,像是控訴她的冷漠。
阿筝隻好起身,裹緊了外衣,循聲走去。
秋夜的涼風吹得雜草搖擺作響,月光照在院内掉皮的牆面上,顯露出一條條細細的裂紋。
哭泣聲漸漸清晰,阿筝停下腳步。
此處環境比主殿更為雜亂古舊,一排排緊湊的廂房。牆面破舊,露出了内裡的泥渣,應是宮人住的地方。
這處一片漆黑,屋内也未點燈。
“公主已經睡下了,莫要吵醒她。”這聲音是小秋在說話。
另一道女聲響起,夾雜着怒氣,“公主又如何?皇帝子女那麼多,哪兒會在乎咱們這個不受寵的公主?”
“若不是公主不受寵,我們這些宮人,怎會被别的宮裡喚來喚去。”
屋裡的小秋并未接話。
看着沉默的小秋,小冬不由得有些來氣。
她和小秋同時從浣衣局被調來雲光殿伺候公主。原以為是份不錯的差事,哪成想這位公主過得還不如一些受用的大宮女,導緻她們這些下人也跟着一起受苦。
再加上這公主脾氣實在大,小秋與她沒少挨罰。
小冬忍不住繼續抱怨,“動辄打罵我們不說,還妄想與六公主争那玲珑玉兔!”
“慎言。”
被這一喝,小冬登時覺得委屈。“趙修容備受寵愛,後宮誰人不知?六公主乃是她唯一的女兒,氣焰嚣張也不為過。九公主以往不也忍過,如今怎麼就想起來去争這個的?”
小冬又抹了把眼淚,“倘若一直跟着不受寵的主子,被欺負我都可以忍着,可是現在連例份都被克扣,這讓人怎麼活?”
阿筝坐在廊邊,翹着小腳,悠閑地賞起了月。沒曾想,偶爾當回夜貓子,倒是還有些收獲。
屋裡的小冬抽抽兩聲,哽咽道:“家裡還傳信過來說娘親生了病,弟弟妹妹也還小,爹又腿腳不便,全家都指望我這份月錢救濟。”
沉浸在難過之中的小冬,卻并未注意到,她提到娘親時,身前之人瞬間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