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施主需要解簽否?”
二人不慌不忙地行了禮,流夏将竹簽遞了過去。
普凡從一沓簽紙中取出第三十二簽,手指撫過簽文邊角:“自剪芭蕉寫佛經,金蓮無複印中庭①。衛星年違别成何事,卧看牽牛織女星②。”
*
别院内,空氣中凝滞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院牆似乎也透出一片猩紅。
喉間一聲“嗬嗬”聲響,随喉骨一聲碎裂的悶響而抽搐倒地。
他們皆瞪大雙眼,脖頸處皆是蛇形刺青,同上次那群黑衣人一模一樣。
謝寒淵從為首的頭頭懷中搜出一塊墨玉,與他此前從另一具屍體上搜到的半塊鳥紋玉佩,嚴絲合縫地拼湊成了一塊完整的玉佩。
“世子真是費盡心機,給我身邊安插眼線。”謝寒淵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謝穆甯方才還輕蔑地笑着,在他眼中,謝寒淵不過是個不自量力的跳梁小醜,送上門來的死屍罷了。然而不過片刻,這笑容便凝固在了他扭曲的臉上,隻餘恐懼。
他竟以一己之力,将他們全部擊殺!
謝寒淵取來案牍上的一支毛筆,沾了沾地上的血漬,走到謝穆甯面前,在他臉上一陣亂塗。
侮辱性極強。
謝穆甯卻隻能忍辱負重。
可下一瞬,謝寒淵的攻勢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每一招都精準狠辣,直擊要害。先是一記勢大力沉的鞭腿,正中謝穆甯的肋骨,他悶哼一聲,整個人弓成蝦米,劇烈的疼痛瞬間席卷全身。緊接着,謝寒淵欺身而上,一拳又一拳,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臉上,鼻血混合着唾沫,飛濺而出,染紅了衣襟。
謝穆甯慘叫聲不斷,卻無力反抗,隻能像破麻袋般被謝寒淵随意擺布。
少年的動作看似随意,實則滿是掌控感,仿佛在玩弄着一隻即将斃命的狗崽,享受着對方絕望掙紮之姿。
他力道精準控制,并不會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謝穆甯癱倒在地上,如今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筋骨盡斷,動彈不得。
謝寒淵将那墨玉朝他臉上一扔:“你的人都被我殺光了!”嗓音低沉冰冷,帶着一絲譏诮。他看着謝穆甯,眼中閃爍出一抹狡黠。
“我竟然低估了你!是我的失算!”謝穆甯臉色慘白,驚恐地看着謝寒淵,不明白他為何身受如此重傷,卻依舊保持強大的實力。
謝寒淵輕笑一聲,掏出一個帕子拂去手上的血迹:“不裝弱,怎麼瞞過你們?打入敵人内部?”
謝穆甯恍然大悟,他這才明白,真正的獵人,往往是僞裝成獵物出現的。他結巴地說着話想要辯解:“不…不是我,主使不……是我!”
謝寒淵看着他,語氣冰冷:“你這種貨色,就算被人賣了也是替人收錢!”他眼眸輕蔑一瞥,不中用的棋子而已!
謝寒淵輕笑,笑聲清冽,卻令人不寒而栗。他擡起眼,目光直視謝穆甯:“猜猜看,你現在還能活多久?”
謝穆甯搖晃着腦袋,如同撥浪鼓一樣。
“一盞茶的功夫!”
片刻的甯靜被打破。
謝寒淵聽見身後劍刃破空的滞澀聲響。他偏頭避開直刺後心的劍鋒,方才被他一掌擊飛的侍衛,竟強撐着一口氣。
玄色衣袂掃過死士腕間猩紅的傷口。
他眼睑未擡一下,隻是輕巧地側身,手腕一轉,便将長劍奪過,反手一擲,劍尖精準地插入在身後的柱子上。
那死士向謝寒淵撲來,嗅到對方喉間翻湧的腥甜。錯身刹那,指尖精準擊中太陽穴,卻在收勢時被垂死之人攥住袖口。
右肩傳來錯位的鈍響,他左手借力扣住窗棂,腕骨一擰便卸了力道。
“噗通——”那死士倒下徹底沒了氣。
他面不改色地用左手輕輕一掰,隻聽“咔哒”一聲脆響,肩上疼痛立刻消散。
甚至連眉頭都未皺一下,仿佛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謝穆甯早已吓破了膽,身子卻無法動彈,隻好苦苦哀求:“堂弟,饒命!你需要什麼我都答應你!”他哭喊着,聲音嘶啞。
謝寒淵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眼中沒有一絲憐憫。
最終,他利落地結束了謝穆甯的生命。
他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精準地插在謝穆甯的心髒處,再将地上一把佩劍塞進謝穆甯的手中,又将那死士挪近,呈現兩人互相厮殺的假象。
他幹淨利落地處理完畢,回顧一眼,托腮勾了勾唇,對自己的處置結果很是滿意。
他取來一塊火折子,毫不猶豫地點燃屋内的布簾。熊熊大火瞬間吞噬了整個别院,将這血腥的夜晚,以及所有罪證,都化為灰燼。火光映照在他臉上,他神色平靜,仿佛隻是在處理一件普通的雜務。
濃煙滾滾中,謝寒淵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裡。他衣袂飄飄,身後傳來熊熊烈焰的“噼啪”之聲……
蟬鳴聲在遠處斷斷續續地響起。郊外的小路上,謝寒淵倚在一棵老槐樹下,月光穿過虬結枝桠,在他頸側割出細碎的銀斑,蒼白的臉龐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突出。
“咳咳——”。
血沫濺上青苔的刹那,他左手死死摳進老槐皲裂的樹皮,腐木碎屑混着冷汗滲進掌紋。
遠處官道傳來車輪碾過碎石的動靜,他眯起眼睛數着辘轳轉動的節奏,染血的嘴角忽然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車廂内,孟顔手中緊攥着簽紙,思緒飄搖,回想着此前普凡師父說的話。
【此簽中平,施主凡事需謹慎,尤其注意身體,感情之事順其自然即可。】
【有勞師父解簽,信女心中已了然。】
她心中微微泛起一絲不安,難道他同謝寒淵還會繼續糾纏下去麼?
她才不要,她讨厭他!是她此生最厭惡的人。
突然,“籲”地一聲,馬車停了下來。胡二的聲音從車外傳來:“大姑娘,前面有個人躺在地上。”
孟顔疑惑地掀開車簾,透過朦胧的夜色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個身影倒卧在路邊。
“掌燈。”
她提着裙裾躍下馬車,繡鞋踩碎滿地槐影。
男人散亂的長發纏着草莖,領口暗紅血迹已凝成紫痂。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孟顔握緊袖中藏着的犀角簪,這是臨行她給自己備下的防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