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胚胎老老實實待在褚知和身體裡一動不動,卧室的床單剛被扯下來,還沒鋪上去新的。
郴銘查看褚知和身上的幾處擦傷和挫傷,用觸手粘液包裹揉搓,傷口很快愈合。
褚知和的左腳腳踝扭傷,高高腫起來像個饅頭,郴銘檢查是否骨折或韌帶斷裂。
他坐在床頭,注視着褚知和蒼白的臉頰。
從本體上又分解下三根觸手,郴銘此時的情緒裡自責占去大半,他應該等阿和吃了東西再出門……
褚知和昏睡了一天一夜,再次醒來後,靈魂似乎都和身體分開。
他眼神放空,下意識蜷縮起來,半響後卻發現沒有痛感。
從樓梯上滾下之後的記憶已經很模糊,褚知和努力回想,不确定地把手放在小腹上。
還剩一個……
他像隻提線木偶一樣坐起來。
隻剩一個了。
褚知和剝奪了另一個生命的生存權利,卻被迫留下肚子裡的這個。
他走到客廳,大毛的玻璃缸旁,飄着一隻黑色“水母”。
似乎是感應到他的氣息,“水母”抖動着觸須,發出褚知和聽不見的聲音頻率。
它的外形和郴銘的本體一點也不像,隻有顔色相同——都是黑色的。
這是他的孩子嗎,沒有死……
觸須和手指隔着玻璃缸觸碰,褚知和彎下腰,仔細看着它:黑色的、圓圓的頭部和幾根很細的觸須。
郴銘站在廚房門口,盯着眼前一幕。
這個孩子他很不滿意,個頭小到不是他喂血根本活不下來,或許要養很久才會有獨自生存的能力,就算它身體裡有一半人類基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變成人形。
阿和應該不會喜歡它,但好在還有另一個孩子,郴銘想。
他把飯菜擺出來,褚知和一直食欲不佳,吃了一點就想放筷子。
郴銘勸他:“阿和,多吃一點吧……昨天低血糖都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滾樓梯堕/胎的方法褚知和不會再嘗試第二次,因為肚子裡的胚胎流出來也會再鑽進去,他認命了,甚至覺得如果通過妊娠就能死掉,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褚知和又填了點食物進肚子,垂着眼冷不丁地問:“它吃什麼?”
郴銘愣了下,“魚就可以。”
“阿和,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不知道為什麼,一種沒由來的抵觸情緒突然産生,褚知和說:“你取吧,跟你姓。”
郴銘起身走到抽屜前,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之後把折得四四方方的紙條倒出來:“它現在還不是人,選一個海怪的名字吧,阿和。”
褚知和放下筷子,把手擱在腿上,“你選。”
“水母”飄在水面上,觸須蜷起又展開,它能聽懂一點人類的語言,知道在給自己起名字。
“你是不是不喜歡它,”郴銘說,“它不強壯,不喜歡也是應該的。”
“水母”眨了眨它黑豆大小的眼睛,嗚嗚哭了起來。
郴銘随便拿了一個,展開後:“伊桑,阿和,我們以後就叫它伊桑。”
他擡眼看向伊桑的方向:“别哭了。”
褚知和順着郴銘的視線轉過頭,疑惑地問:“誰在哭?”
“伊桑,動不動就哭。”
“我怎麼聽不到?”
郴銘:“發聲頻率太低,不在人耳能聽到的範圍。”
“它……伊桑為什麼哭,是餓了嗎?”
“它剛吃了東西,不用管它。”
觸須被收起來,伊桑把自己團成一個球,埋進缸底的沙子裡。
褚知和上樓後,郴銘打開電視播放早教課程,他向魚缸裡扔了個和缸沿平齊的爬台,把伊桑揪起來抖抖放上去,又塞給它一個小小的手持眼鏡,因為海怪的視力都很差。
“好好學。”
【爸爸……】
郴銘皺了皺眉:【再哭?】
【媽媽真的不喜歡我嗎?】
他像是不想回答這種蠢問題,但轉身走開時突然停了下。
【為什麼不先想想自己有哪點招人喜歡?】
伊桑抽抽噎噎,接着放聲大哭。
“獨立觸手”的根部立在隔斷櫃上,肉渦旋開,朝在爬台上趴着的伊桑兇狠地呲牙。
伊桑顫顫巍巍地抖動着,不敢再哭出聲,眼淚順着黑豆眼滑下來,大毛早已躲進遮蔽物裡,呲牙聲使它抖得更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