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味着,他的猜想是可行的。
客廳的牆體是一整面,沒有更多線索,他果斷放棄進入其他房間。卧室、浴室都被他仔細地翻找過,甚至幾個衣櫃都被他挪開去又搬回來,然而都沒有發現。他隻好将目光移向走廊盡頭的雜物間。
拉開雜物間的門,想象中灰塵撲面的情景并未出現。勤勞的女主人将雜物間中也打理得一塵不染,許多毛巾衣物整齊地擺放在其中。
雜物間很淺,幾乎和一個嵌入式櫥櫃差不多。布魯斯撥開些許衣物,變換着角度,從側邊一個較為極限的方向看去,能看見一絲些微的光亮從另一側透出來。
他伸手敲了敲闆壁,傳來清脆的聲響。很顯然,他找對了位置。
事不宜遲,布魯斯将雜物間中的所有毛巾衣物全部取出,以某種便于堆疊取用的方式放在一旁的地上。接着,他拆下幾塊隔闆,一扇小小的通道門便顯露在眼前。
暗道。
這就可以解釋昨晚的一切了。
伍德豪斯夫婦估計至少還要半個小時才能回來。所以,沒有任何猶豫,布魯斯推門走入暗道之中。他步履極輕,像一隻大型貓科動物一般潛匿在黑影中前進,很快便走到了盡頭。暗道盡頭被一副巨大的挂毯遮蓋住,隐隐透出些許人聲。布魯斯甚至都還能回憶起這幅挂毯的模樣:厚重拖地,上面繡出魔鬼降臨于約伯身邊的故事。
所以,昨晚的7A公寓内部,的确是發生過什麼,而在他進門的前一刻,所有可疑的痕迹都被塞進了挂毯之後,被掩藏,甚至可能通過這條暗道被轉移進入了伍德豪斯夫婦的7E公寓之中。
随之而來的問題是,羅斯瑪麗在昨晚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特裡呢?她們究竟是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還是受害者,還是——
聯系到名為《鬼嬰兒》的副本,她們充當的角色是否是——
子宮。
這時,挂毯外傳來的腳步聲将他思緒打斷。顯然,有人向着挂毯的方向來了。布魯斯連忙後退,飛快地回到暗道口将門關上,接着把毛巾衣物等按照原本的順序堆疊回去。動作進行到一半時,他停住了。
因為羅斯瑪麗就站在他身後看着他,手中的東西掉落在地上。
***
“所以你僅僅隻是覺得你是個臆想中的偵探,就認為自己有資格到我家來翻箱倒櫃?”
面對羅斯瑪麗的诘問,布魯斯表面上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平靜地反問道:“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羅斯瑪麗驟然變了臉色,聲音都有些尖銳:“你什麼意思?”
布魯斯隻是靜靜地看着她。
本能地瞳孔縮小,目光飄忽轉移速度極快。同時聲調變得尖銳,雙手抱胸呈現出防禦姿态,腳掌開始拍打地闆,說明,她在焦慮、恐懼、緊張。
緊張是因為她在說謊,那麼毫無疑問,焦慮和恐懼便是因為他的猜測是正确的:昨晚的确發生了什麼,而且很不愉快,令她感到恐懼。
“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可以幫助你。”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帶着莫名令人信服的力量。但他又并沒有任何壓迫性的行動,隻是靜靜地坐着,等待着,耐心地看着她。
羅斯瑪麗的戒備狀态一點點瓦解,終于,她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臂,臉上的線條柔和下來,顯示出疲倦和迷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可能隻是做了個噩夢而已。凱會說我這樣太脆弱了的……”
“人無法理解超出其常理認知之外的事物,因此無法共情,這并不是你的錯。”布魯斯向後靠上椅背,呈現出放松的姿态,“不過,還是讓我們換個話題吧。我記得你和凱要出門共進午餐,但你怎麼這麼快就一個人回來了?是發生了什麼嗎?”
羅斯瑪麗垂下眼,有些猶豫:“隻是,我們半途中聽說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我就先回來了。”
“可怕的事情?”
羅斯瑪麗點點頭,手在桌下無意識地撕扯着桌布:“我不知道這會讓凱聽起來變成什麼樣的人,但請相信他,他絕不是那種會踩着其他人的痛苦走向成功的人……這太可怕了,也太突然了……”
“踩着他人的痛苦走向成功?”
“對,”羅斯瑪麗咬着嘴唇點了點頭,“凱獲得的那個角色,原本屬于另一位演員。可是,就在昨晚,他突然得了重病無法發聲,被緊急送進了醫院。所以這個角色就給了凱。我……說實話,我覺得這太巧了,但我相信凱和這件事并沒有任何關系!他本來就足夠優秀!”
提到凱,羅斯瑪麗忽然激動了起來。布魯斯連忙點頭,溫和地安撫下羅斯瑪麗的情緒。隻可惜羅斯瑪麗平靜下來之後,自覺對于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透露得有些太多了,便不再接話,一舉一動間也都暗示着布魯斯趕緊離開。
坦白而言,布魯斯有上百種方法能從羅斯瑪麗的口中逼問出她對于昨晚的印象,羅斯瑪麗現在焦慮脆弱之中的情緒也再适合不過,但他卻沒有那麼做,隻是起身告别,禮貌地離開了。
她什麼也沒有做錯,所以也不應該受到審問。
回到自己的公寓中後,布魯斯再次展開了此前的那張紙條。那一行行潦草的鉛筆字龍飛鳳舞,像在嘲諷,也像是一個不祥的谶言:
“羅斯瑪麗在星期一出生,在星期二受洗,在星期三懷孕……
在星期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