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施旖吃驚的地方在于,梁頌嘉竟然要在劇組裡停留到要帶上管家的程度。
豐叔好像察覺到了她們的疑惑,微笑着解答:“你知道,人總是要實現自己的價值,照顧我的雇主是我的職責,無論在哪。”
繞開這些不說,他的出現确實讓施旖三人有了個很好的聊天對象。
到了草原深處,這一片已經遠離了景區,隻有牧民們會居住在這裡,因此劇組在一片地上搭起了許多臨時住所。
小朱、洛桑、施旖住在一起,很巧,梁頌嘉、賀蓮和豐叔就在她們旁邊。
接下來兩個半月的拍攝都會在這一片草原上進行。
最近兩天天氣特别冷,天陰沉沉的,太陽躲在雲層後面不出來,哪怕是正午時分也凍得人打哆嗦。
遇上這樣的天氣,賀蓮卻很激動,因為這十分适合他心裡預設的電影一個小高潮部分的環境設置。
他把這段的戲份提上了,緊鑼密鼓地拍了兩天,預計到今天下午就能拍完最後一段。
梁頌嘉沒想到今天能冷成這樣。
前幾天他一直穿的比較厚,但每天都是抱着外套到傍晚才能穿上,于是今天起來,他看着豐叔手裡的厚外套和牛仔外套,毅然選了明顯更有型的牛仔。
可沒想到,今天要拍攝的地方離他們的住處有很遠的距離,早上起床後大家就開車駛向目的地。
梁頌嘉坐在賀蓮的車上,一同的還有施旖、小朱、洛桑。
一下車,梁頌嘉就被一陣猛刮來的大風吹懵了,他柔順的頭發被吹得七零八散,看起來像被摧殘過的鳥窩。
“噗……”施旖下車,剛好撞見了這一幕。
高大男人頂着一頭淩亂的頭發,眼神裡都帶着被風席卷的迷茫,反差感之大,讓施旖實在沒忍住噗出了聲。
噗完她就後悔了,他們完全還沒熟到可以開玩笑的地步。
果然,男人的視線馬上就射向了她,她連忙憋住還沒出來的笑聲,挺直後背朝他正色道:“小梁總,這風真大啊,你快戴上帽子吧。”
梁頌嘉被她這一聲提醒,後知後覺地捋了一把自己的頭發,随後套上了衛衣的帽子。
他保持着面上的風輕雲淡,其實心裡恨不得給自己來兩拳——
早知道會這樣,他早上應該打點摩絲的!
施旖看他臉色雖然一般,但也沒有生氣的樣子,心裡又是偷笑又是慶幸。她身後下車的小朱不知道她在笑什麼,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她家施旖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一些做法和她明豔的外表十分不和諧。
譬如現在,她真是不明白,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她穿着一般厚度的戲服在笑些什麼,難道是被藝術和冷風磨傻了嗎?
這場适合陰沉天氣拍的戲正是女主角初到草原的第一幕,她和父母劇烈的争吵還曆曆在目,可她此時腳下踩的,卻已經是一片從未踏足過的土地。
草原的天陰沉沉的,五月份的草地也全然不像網絡上拍的那樣綠意盎然,乍然看去,天地間灰蒙蒙的一片。
女主人公李思恩拖着行李箱走在這沒有明确道路的地界,穿着不時髦也不符合草原溫度的衣服,凍得直打哆嗦。
于她來說,這是一場說走就走的出逃。昨天她從家裡摔門而出,買了一張時間最近,距離最遠的飛機票,等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目的地。
讀劇本的時候,施旖對着一段思考良多。
李思恩的前半生,是一個絕對的,循規蹈矩的人。
在學校,她是班上的小透明,膽小内向,說話聲音細如蚊蠅,哪怕學習成績名列前茅,都難以受到多少關注;大學畢業,她按部就班地工作,父母卻期望她考公,強迫她辭掉了喜歡的工作。
她唯一一次小小的違抗,就是欺騙父母備考,實際每天在電腦上敲下方塊字。
終于,在拿到第一筆稿費的時候,她鼓起勇氣告訴了父母真相,想象中的罵聲沒有出現,父母用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柔模樣誇獎她,隻說他們年紀大了,管不了她的事了。
她滿心愧疚,更加努力地寫作,試圖來證明自己依舊還是父母的有出息的女兒,直到她被拒稿。
出版方出爾反爾,軟弱多年的她卻連争取的勇氣都沒有,灰溜溜地回家,得來的是父母理所當然,甚至喜聞樂見的歡欣。
一句“早聽我們的話,現在也沒這麼多事了,你現在就是活該。”将她粉飾的假象全部打碎。
她渾身顫抖着結束那一場可怕的争吵,拖着沒裝多少東西的行李箱直接出了門。
鏡頭裡的女人嘴唇蒼白,身體不自主地顫抖着,走在草原無情卷起的寒風中。她栗子色的頭發原本是那樣有活力,可此時在她的臉上,你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來自施旖本身的氣質。
她隻是平凡迷茫的李思恩。
劇組的人有經驗,知道草原溫度的脾性,因此準備的都是厚衣服。寒風獵獵裡,梁頌嘉努力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吸了吸鼻子。
在他第一百零一次後悔早上應該選那件厚外套的時候,豐叔上前一步:“少爺,您等着,我回去給您拿衣服。”
梁頌嘉攔下他,看着他身上那四季如常的制服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