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他總覺得冥冥中有一雙手正在背後操控着一切,不詳的繩索正慢慢鎖遍他的全身。若是不能再快一點,一切都将走向他不想看到的終點。
日夜兼程,餐風露宿。葉歸塵自認腳力算快,卻還是沒追到無花半個影子。直到途經黃山,他突然又收到了一封信。
這一封信,是給他自己的。
“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長孫紅拜會。”
長孫紅的出現像是棋盤空白區域上憑空生出了一個點,一下就串聯起了整個布局,補齊了葉歸塵始終難以填補的思維空缺。而她又像是故意釣着人似的,總順着在路上一點一點留下痕迹,引着葉歸塵一路追去。
“你喜歡他吧?可他對你不過是對弟弟的照顧罷了。你覺得若是被他知曉,他會不會覺得你惡心?”
“你很好奇他為什麼會做出這一切吧,明明告訴了你他無心掌門之位的。那是因為在這之前,他還沒有遇到我。”
“李觀魚和寒山寺的掌門撞破了我們,所以我們把他們全殺了。不得不說,你看人的眼光不錯,無花确實是一個好男人。”
“你既然喜歡他,不如就把少林的掌門讓給他吧?也省得他叫我再來費些心思,好讓你不配這掌門之位。”
“無花還是重情啊,明明殺了你一切都結束了。可他偏偏不願意,說你生而知之,留着還有用處。你要不自己去死吧?也好讓我少些麻煩。”
......
一天一封,雷打不動,皆是攻心之語。葉歸塵逐漸陷入了掙紮。一個聲音在腦内告訴他,“朝夕相處十數年,你還不相信你一直看着的人麼?”
另一個聲音卻在止不住地反駁,“長孫紅可是他原著裡的原配,也許他就是本性難移,走上了和原著一樣的道路呢?你的所謂救濟根本就毫無用處,他不過都是裝出來騙你罷了。”
“可他騙你有什麼用處呢?”第一個聲音反問道。
“繼續騙下去,你不就愛他愛到要把他送上掌門之位了嘛。更何況長孫紅不也說了?你的全知能力于他有用。”
拉扯、撕裂......痛苦的掙紮讓他整個人陷入了一種頹廢的焦躁之中。他止不住地懷疑自己,懷疑自己救濟的意義,卻又強行擱置一切的懷疑,繼續踏入新一天的深淵。他隻能告訴自己,隻要找到無花,一切都會好起來。
隻要追上長孫紅,找到無花。
不知過去了多久,又是一日傍晚,葉歸塵疲憊地拿起了新一天送到客棧門口的書信。他不是沒試過抓住前來送信的人,卻發現不過都是些轉了幾道手才得到消息的小乞丐罷了,根本查不出什麼訊息,便也就不再在這上面多費些氣力。
“又要來挑撥些什麼......”葉歸塵沒什麼精神地展開了信紙,卻發現上面的内容竟一改往日的作風:“想見他确認一切嗎?今夜子時,城外向東三十裡,雲山荒寺見。”
雲山因終年霧多如雲而得名。葉歸塵到時,滿山濃霧,配上子時的夜色,倒真是說不出來的詭異。
“zero,”不知是不是緊張,葉歸塵難得地喊出了系統,故作輕松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進了聊齋片場,你看這像不像是要演倩女幽魂?”
“哪來的倩女,又哪來的幽魂?”系統配合地活躍起氛圍來,“難道說,長孫紅其實是黑山老妖的化身?”
說話間,葉歸塵已行至了荒寺。這寺廟很小,不過一間主堂,甚至連個院落都沒有。也正是因此,葉歸塵縱使仍在林間,也能将寺内的一切盡收眼底。
幽暗的燭火搖曳間,無花和長孫紅言笑晏晏,舉止動态間皆是親昵,仿佛下一秒就會歡愛在一起。
葉歸塵從未看過這樣的無花——像是染足了紅塵煙火氣,他渾身上下無一不在散發着魅力,眼角眉梢盡是情态,仿佛要勾人至死。
也難怪,長孫紅的信一天比一天纏綿。
似乎是感覺到了林間的異動,趁着無花撇過頭去的空當,長孫紅突然對着門外的林地,露了個挑釁的笑。
葉歸塵看得懂這笑裡的意味。就像他前不久的擁抱一樣,這是在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占有欲和所屬權。
“聶小倩有了,甯采臣也有了。”葉歸塵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們柔情蜜語。看着看着,他突然又淺淺地笑了起來,“莫非......我才是黑山老妖?”
下一秒,一柄短刀從長孫紅的腹間穿出。殷紅的血順着刃間滴落,為這怪談一樣奇詭的場面畫上了一個凄厲的中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