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很平靜,聲音也很平靜,如同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
但那當然不是什麼小事,而是關乎生死的大事。
站在明墨後面的越影在聽到後的一瞬間就變了臉色,既心痛又壓抑,旁邊的雪青也頗為驚訝。
曲齡幽的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
這可以說是因為她頗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也可以說她是真的不在意。
畢竟她隻見過明墨一面,于她而言明墨就隻是個陌生人。
誰會在意一個陌生人的生死?
雪青的驚訝也隻是對生死倏忽無常的驚訝。
曲齡幽隻是眨了眨眼,心想:有點怪。
明墨在這個時候這麼說有點怪。
她跟明墨剛剛在說的話題是成親,要商量的是跟成親相關的具體事宜。
結果她忽然說自己活不過三十歲?
她現在已經二十五歲了,離三十歲隻有五年,也就是隻能再活五年。
誰會願意跟一個活不過三十歲的短命鬼成親?
一般情況下,誰都不會願意的。
她這麼說,難道是不想跟她成親?
曲齡幽心裡這麼想的同時看了明墨一眼,很快自己否定掉了。
明墨的眼神溫和而蒙着一層霧,讓人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沒有任何依據,偏曲齡幽就是覺得明墨是想跟她成親的。
想跟她成親,卻還這麼說——
曲齡幽眼神微深,不過片刻就完全想明白了。
隻能再活五年,相當于她真跟明墨成親了,五年後就會自由。
——以喪妻為結果。
明墨知道她跟段雲鶴那段過往,想以此來斷去她的後顧之憂?
她看起來,真的很想跟她成親?
這麼說,是想說服她?
曲齡幽眸光閃爍。
也許是錯覺,但當她這麼想的時候,她隐約從面前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裡看出幾分溫柔來。
“曲姑娘?”
曲齡幽回過神,坐在那裡擡頭仰望着明墨,緩緩道:“明墨,我不知道你怎麼會答應跟我成親,我也不想知道。”
換而言之,她也不會告訴明墨她忽然在街上拉着一個陌生人随意說成親大事的原因。
雖然原因已經很明顯。
“還有,不管你因為什麼原因和我成親,有件事你要清楚。”
她站了起來走到明墨面前,距離就跟昨晚一樣近。
沒有湖水濕潤的涼意,也沒有馥郁醇厚的酒香,面前的女子清醒而堅定。
她說:“我不會再喜歡上誰了。”
不管明墨跟她成親是因為什麼原因、想要什麼,從曲齡幽這裡,她什麼也不會得到,尤其是感情。
她喜歡過段雲鶴,一片真心換來如此後果。
她不會再有喜歡這種東西了。
她觀察着明墨的表情。
明墨沒什麼表情。
隻那麼一瞬,曲齡幽隐隐感覺到她掀了掀唇角,像是如釋重負。
明墨點點頭:“嗯。”
她坐了下來,在曲齡幽的對面,和她商量起真正的正事,成親的時間、地點,宴請的賓客,婚房的布置,曲府産業的安排……
時間悄悄過去,很快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曲齡幽邀請明墨一起吃飯。
明墨有些怔,遲疑一會還是拒絕了。
曲齡幽送明墨到了曲府正門前。
目送明墨離開後,她轉身回去。
明墨是在她轉身的那一刻再次回頭的。
她看着曲齡幽的背影,一如過去許多年那般。
雪青和曲府其餘侍從管曲齡幽叫大小姐。
但事實上,曲齡幽的母親在生下她後不久就去世了,曲父也在五年前離世。
曲府真正的主人隻有曲齡幽一個。
曲齡幽也沒有親人在世了。
所以段雲鶴的離開才顯得尤為緻命。
“她說,她不會再喜歡上别人了。”明墨看着那扇深黑厚重的大門,聲音輕輕的。
“主子。”越影有些心疼。
她以前确實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直到昨夜明墨親口說出一見鐘情,她回想過往點滴細節,才能窺見主子的情意。
主子能和曲小姐成親了,曲小姐卻明言不會再動感情,這對主子的打擊——
她想着,自己都難受了起來。
明墨收回目光,瞥見她臉上的表情,不由笑了一聲:“你難受什麼?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越影沉默。
明墨繼續說,像是在跟越影解釋,也像自言自語,“她不會動真情。我死的時候,她就不會難過了。”
她說話時臉上隐約是帶着笑意的,她心裡确實是這麼想的。
生死大事,對她來說确實是無關緊要的。
但越影臉上的難受半點沒少,甚至瞬間變得更多。
在被明墨看到前,她低下了頭。
成親的日子眨眼就近了。
曲齡幽定的時間很急。
她要趕在流雲山莊少莊主跟天星派大小姐定親前成親。
宴請的賓客并不多。
——其實是該用少來形容的。
曲府隻剩她一個主人,曲族些許族人關系也很遠,離許州也遠。
她那邊的賓客幾乎沒有。
當然,曲府做的是藥材生意,曲府主營的百草堂隔段時間還會做些送藥、義診、施粥的善事。
曲府大小姐、百草堂主人成親是大事。
如果曲齡幽願意的話,還是有很多人樂意參加的。
但曲齡幽顯然不是那麼願意。
“着急成親的是她,怎麼她卻不廣而告之、讓大家都熱鬧一番呢?”月十四邊吐槽邊無所事事圍着明墨來回走。
明月樓月衛形同皇家的影衛,按理不該如此輕佻浮躁。
但月十四今年才二十歲,還很年輕。
況且從五年前開始,明墨就說過,明月衛和從前不一樣了。
三十歲的月三則是瞪了她一眼。
月十四走得歡快沒看到。
明墨看到了。
她有些無奈,“靜一些也好。”
她早就過了喜歡熱鬧的年齡了。
“隻是——”她看了看天空,有些怅然。
“隻是曲小姐将時間定得這麼急,沈姑娘怕是趕不回來了。”月十四小聲補充完明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