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之前,柯遂是沒有做演員這個想法的。
他鐘情于邏輯研究,以及實操性極強的實驗過程,文理分班時選擇理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柯遂?”
回家的路上,懷甯回頭喊人,打斷柯遂的視線。
她問他文理分科要怎麼選。
柯遂迎上她的目光,回答:“理科,你選什麼?”
“我媽媽說文科好一點,她想讓我學美術。”
“你想學?喜歡嗎?”
懷甯想了想,決定說實話:“還好,不喜歡也不讨厭,但我從小就開始上繪畫班了,老師也說我有一點天賦。”
“理科挑選的機會比較多,你各科成績都不錯,而且也可以準備藝考。”柯遂客觀分析給她聽,語氣卻像在勸說。
懷甯糾結了會兒,說:“但理科和文科比起來還是有點難,我回家問問媽媽。”
絕大多數時候,柯遂覺得懷甯像是隻無欲無求的小烏龜,脾氣極度溫順,給她找片水,隔幾天伸進去撒把龜糧和蝦幹就能養活。
不僅能養活,她還會反過來舔你的手掌心表示感謝。
尤其年紀尚小那會兒,作為小孩子的他們身心都在發育中,該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但年少獨居的柯遂早熟些,通過小青梅與人的相處方式中敏銳地觀察到這一現象。
直到後來漸漸長大,懷甯的心思變得更成熟,負責調控情緒的器官當然也會随之完善,她會對他的疑問做出反饋似的回應。
柯遂才開始明白,她不是沒有喜歡的東西,而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喜歡什麼。
可他觀察到了。
如果李莉優沒有給她準備第二天的衣服,她會給自己挑選白色的。親友遞給她一大把糖,她會先吃酸甜口味的。所有去過的地方,她提過最多次的是大海。
最重要的是,她對表演很感興趣。
當時那些不加目的的觀察,後來成為他靠近她的方法。
在她不辭而别的同一年,柯遂重讀高二考表演學院,尊重已經成年的他,父母沒說别的,隻問他想好了沒有,他不回答。
其實柯遂一直說不清楚那時的想法,刻意不去清楚,不敢清楚。
但他知道,律師,研究學者,或演員,都是謀生在世的工作,對他來講沒有本質的區别,差别僅僅在于念頭出現的早晚時間。
而半路殺出的後者取勝,僅僅因為它承載着對他來說更為重要的砝碼。
事實證明,各方面都可以做得很好的柯遂,演戲也沒差。
做演員,首先容貌要出衆,他占了先天優勢。
其次演技要靈動,他面部肌肉活動算自如,動态不至于給靜态拖後腿。
最後,角色要抓眼也要适配,觀衆才會有驚喜感。
這大約同樣是柯遂新人出道後火速被大衆發現的路徑。
潘之志導演三年磨一劍的誠心之作,除男女主角仍然為禦用大咖外,其餘配角隻存在合适這唯一一條标準。
那個角色的确非常适合柯遂。
兒時親身經曆家破人亡的慘劇,首次露面一襲黑衣,他的古裝扮相俊朗,氣質疏離,處于亦正亦邪的陣營,表面袖手旁觀卻在暗地裡多次出手相助,臨死前才對女主吐出一絲愛慕之意,使得女主回憶起他幫助她時留下的那些蛛絲馬迹。
電影從拍攝開始便收到頗多關注,上映後知名度進一步提高,他沒急着簽公司,等到大四上半年,學業幾乎完成時終于兩隻腳都真正踏入圈子。
兩年後,懷甯出現。
起初的心情,可以稱之為無措。
她出現得毫無防備,又來勢洶洶。
遠至虛拟的短視頻平台,社交平台,近到身邊的工作人員,都能說得出《南山舊》裡的席月一角,以及席月的官方cp。
懷甯演得很不錯,作為專業演員的柯遂必須承認。
活潑而不跳躍,張弛有度,連同她春心萌動的羞澀,大膽示愛後反遭拒絕的難過,親眼看到所愛之人死去的崩潰絕望。
角色擁有感情經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以一方離世收尾的bad ending,為滿足真心喜愛又意難平的觀衆們,線上聯動線下配合用真人cp來彌補遺憾也可以理解。
炒cp嘛,這很常見。
可其中摻雜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大多數時候連演員本人都很難說清楚,更别提隻能看到運作完成結果的看客們。
那時他們四年未曾謀面。
通過熒幕看到懷甯時,她已不是他記憶中最後的她。
開學升至大二的暑假末,連下數天連綿小雨的青磚瓦片滲出淅淅瀝瀝的響聲,漸漸蓋過他一路從家飛奔到蘇城高中的呼吸。
梧桐樹搖曳出青春獨有的旋律,柯遂站在樓下,遠遠望向同老師交流講話的懷甯。
懷甯不是特點鮮明,會将各種顔料顔色都穿在身上的那種美術生。
她露出的笑容淺,白襯衫牛仔褲,穿最簡單樸素的衣服,偏有一股玉潔無暇的氣質。
那樣子更像拍證件照的表演生,像他的同班同學。
但不是的。
他去往上京學表演,她在青城美院将讀大三。
他們曾經說好一起去上京。
柯遂看了很久,最後轉身離開,沒同她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