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甯沒否認,他便笑了:“我早看出來了,但沒人攔得住她啊。”
“爸爸,你和媽媽當初結婚是因為愛嗎?”懷甯終于還是問出來。
“是。”
“但有時候很後悔我為什麼會和她結婚,和談戀愛那會兒大相徑庭,壓迫感重到我喘不過氣。”
他的肯定答案堅定,以至于和第二句話的内容形成鮮明對比。
“你可以和她提離婚。”懷甯認真道。
而不是用那樣難堪又不體面的方式結束。
“想過啊,但還沒說出口就料到她會是什麼反應,細數這些年來她的不易與功勞,鬧來鬧去未必有什麼更好的結果。”
“那時候既清醒又不清醒的,會反思覺得自己做的不地道,之後後悔,有覺得就這樣早晚被發現能省很多事,畢竟你媽媽對于這種違背原則的事情絕對不會忍。”
太過了解對方就知道怎麼往她最在意的地方戳,而且一擊斃命。
“但我沒想到的是她反應那麼大。”懷湛江搖了搖頭。
“那你們就沒有想過為了我緩和關系嗎?’懷甯指尖緊捏,“特别是你,爸爸。”
懷湛江猛然擡起頭,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懷甯不避讓地同他對視,最後懷湛江音調低下去:“不好意思甯甯,你那天突然就被帶去青城,我們又離婚,肯定吓壞了,我應該給你道歉。”
“爸爸對不起你。”
——
“剛剛說漂流瓶裡要寫上最希望丢掉的過往或曾經最介意的事情,我想了很久,覺得可能就是離開蘇城去到青城那段日子。”懷甯扭頭看柯遂,“我在考慮,該不該給媽媽打個電話。”
柯遂用眼神給予肯定:“想打的話就打,我陪着你。”
撥出通訊錄裡那個電話且接通傳來李莉優的聲音時,懷甯聲線顫了顫,喊:“媽媽。”
“甯甯?”李莉優像是不敢相信地移開聽筒,确認後才問:“怎麼會突然給我打電話,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在工作,提到青城,突然想給你打個電話。”
半響,李莉優忽然說:“甯甯,你心裡有怨我吧。”
可能人到一定年齡階段,都會不由自主有反思的行為,也可能距離變遠,見不到彼此的日子裡,更能慢下來去想與對方的點點滴滴。
李莉優沉默很久後開了這樣一句口,而懷甯不知怎麼,當下鼻子就酸了。
她在想,原來媽媽知道。
“你太懂事,甚至在外婆去世後,我小心和你商量說我可能會離開青城,嫁去很遠的地方,原本擔心你會不高興,但你隻說沒事的媽媽你幸福就好。那時我就在想,是你被教得太好,還是迫不及待要遠離我。”
“其實,嗯,我有時會後悔跟你去了青城,因為覺得自己并沒有給你帶來好的情緒,沒達到目的不說,還讓我們都很不開心。”懷甯強忍眼淚,話一股腦吐出,聽上去不連貫,“你撕畫稿那次我到現在還記得,可能你是無意的,但我隻有十七歲,我也不成熟,所以受到了傷害。”
摔門聲,恐懼感,不安,連帶着輕微的自卑感以至懷疑自我。
一陣斷斷續續又輕微的抽泣聲後,李莉優艱難出聲:“對不起甯甯,媽媽對不起你。”
到此刻以直接的方式被揭穿,李莉優不得不承認,她那時對于自己遭受到的不公,對于丈夫的氣憤,怒氣,全轉移到了陪伴的女兒身上。
許多事,她都對不起懷甯。
而很多年後,她終于才說出這句道歉。
缺席父親角色的懷湛江,控制欲過于強的李莉優,本該是最親的父母,于最關鍵的成長節點強制逆轉了懷甯的人生軌迹,使夾在中間的她成為最無辜的受害者。
懷甯的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一大滴一大滴砸到柯遂的手背上。
她緊握住他的臂膀,仿佛尋到被霧遮擋瞧不清蹤迹的那艘船,柯遂怔了一瞬,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落日美得依舊,沿邊海岸線卻在這刻極速往後退,由冬日開始,一直退回到他與她分别的春分。
懷甯和她想要加以忘卻的過去揮手再見,同時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柯遂由衷認為。
世界上能有閉環這種詞真是,太好了。
李莉優吸了下鼻子,“你不僅獨自選擇出了一條喜歡的路,而且出乎意料走得很好,從今以後,再也不要勉強自己。”
懷甯說我會的。
雖然沒有完全原諒釋懷,但至少這一刻,李莉優承認是她錯了,懷甯的脆弱、自卑、敏感,都暫時找到了出口來緩解。
“甯甯,媽媽能多問一句嗎?”挂斷電話前,李莉優試探着開口。
“什麼?”懷甯的心莫名開始怦怦跳。
大概血緣就是擁有無法解釋的心靈感知能力,不管是在哪方面。
李莉優猶豫片刻,說:“你和柯遂,是我想的那種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