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許長安過去的日子一定不容易,但是他從未想過,她到如今的二十四年裡,所有能稱得上幸福的日子,隻有短短四年。而這短短四年的幸福時光也在一夕之間,以極其慘烈的方式終結。
他想起許長安清瘦纖細的身軀,不敢想象當時年幼的她是怎樣承受得起這樣的打擊,又是怎樣逼着自己成長到如今的模樣。
顧懷瑾聽完,在原地靜靜坐了一會兒,而後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卻是:“師傅,她那會兒,愛笑嗎?”
聲音啞的不成樣子,仔細聽甚至有些發抖。
許師傅也随着他的話仔細想了想許長安初來沈家到沈家出事的四年間的模樣,“愛笑的。”
她從前雖不是活潑的性子,但是看見她時,經常能看見她望着沈家的人溫柔娴靜地笑,眼裡總是蓄着微亮的光,尤其是看着長安的時候。
不知是不是年紀越來越大的緣故,早年他每每與許長安交談,話裡話外總不忘提點為沈家翻案的事,生怕許長安忘記了一般。可是這幾年,他看着越來越沉默寡言的孩子,時常覺得後悔。
他好像把這個姑娘,養成了隻知複仇的工具。
所以今晚看到許長安對着顧懷瑾無奈又氣憤的模樣,他其實是有些高興的。這麼多年,除卻沈家人的忌日,鮮少看到她這樣富有生氣的一面。
“殿下,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長安都是個極其内斂的孩子。您若是真心喜歡她,那就要做好她不會回應你的準備。真要讓她敞開心扉,道阻且長。無論如何,老朽隻有一點要求,不要傷害到她!那孩子,已經夠可憐了。”
許師傅語重心長地交代。他年紀大了,早年征戰沙場,一身病痛,年輕時不覺着,老了就知道扛不住了,指不定哪天就走了。
若說他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反而不是沈家的案子,而是許長安。
顧懷瑾聞言,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又鄭重地跪下:“晚輩明白,請師傅放心!”
第二天許長安起了個大早。
那日在光明殿與豫王鬧得難看,雖說皇帝說了到此為止,但是因為那天顧懷瑾已經下了命令要調查所有跟皇帝中毒有關的線索,所以今日要早點去上值,跟随顧懷瑾調令的禁軍搜查豫王府。
她原以為昨晚跟顧懷瑾話講得這麼明白,最近可能不會再跟他碰面。卻不想一出門,就看到他的馬車停在門口,他一身玄色寬袖嵌金絲雲紋長袍,外面披着一件灰白色的披風,高大挺拔的身影端正地站在清晨微涼的風裡,不知等了多久。
見她出來,原本冷硬鋒利的五官瞬間綻開笑意:“長安,去上值啊?正好我也要過去,一起?”說話間人已經走到了她面前,說完就這麼低頭望着她,熱切地目光看得許長安忍不住撇開眼神,不與他對視。青荷站在她身後,看到顧懷瑾皺了下眉,又看了眼許長安,最終低下頭什麼話也沒說。
許長安:“......不用了,我已經備好了馬車......”
“天氣漸涼,你怎麼就穿這麼一點?”一邊說着一邊将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現在已經入秋,京城偏北,這個時候早晚已經開始有些凍人了。隻是許長安已經習慣了,沒太覺得冷。
她穿的依舊是夏日輕薄的天青色素緞的長衫,外頭兆了件紗衣,顯得整個人仙氣飄飄。偏生她身材纖細,配着這一身素雅幹淨的衣衫,顧懷瑾覺得她下一秒就要踩着祥雲騰空而去了。
他高她許多,披風在她身上過于寬大了。她看着拖到地上的披風,心裡歎息,擡起頭來時面上再無任何表情,說話的語氣也冷冰冰的:“殿下,我以為昨夜我已經将話說的很明白了。”一邊說話一邊擡手想解開披風。
“嗯,我知道。但是我也說了,我不會放棄。”顧懷瑾依舊是笑着,看到她的動作,寬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阻止了她的動作:“長安,我不會亂說話,也不會亂來,你讓我跟着你好嗎?我......我會對你有用的,你就當身邊帶個護衛,成嗎?”
怕她不肯,還要急切地補充:“我手上的人,對你翻案會有作用的,你放心,這都是我自己自願的,不用你回應我什麼。你就讓我跟着你,跟青荷姑娘他們一樣,這樣就好。”
畢裎:“!!!???”不是,他聽到了什麼?主子這是在幹什麼?這話聽着怎麼這麼不對勁啊?他忍不住看看許長安皺緊眉滿是無奈的臉,确定這是許大人沒錯啊!于是低下頭,心裡覺得自己主子出大事了!
青荷也是一臉不可思議地擡頭望了兩人一眼,心裡滿是驚詫:三殿下一個身份尊貴的儲君,竟然能卑微到這個地步......
許長安自然感受到了他們兩人那一瞬間的目光,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于是不耐煩地對着他低聲警告:“你給我低聲些!”一邊說一邊看了看周圍。
顧懷瑾随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看,明白她的意思,乖順又委屈地點點頭:“哦。”
許長安:“......”又是這該死的無辜的表情!!!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别到時候又來控訴我無情!”許長安實在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這麼跟他扯掰,冷着聲音回他。
顧懷瑾見有機會,眼睛一亮,立馬點頭:“嗯!我說的!”
“在外面不許這樣看着我跟我說話,以前是什麼樣現在就是什麼樣!”許長安扔下這麼一句話,頭也不回地上了他的馬車。顧懷瑾愣了幾秒,确認自己沒聽錯,忍不住笑得更開,潇灑回身立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