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瑾感受到右手微微的力道,心裡一陣激蕩,想要用力回握,卻又不敢,隻能一邊輕輕地擦掉她眼角滑落的淚,一邊顫着聲音輕聲地告訴她:“長安,你醒過來好不好,許師傅留了信給你呢,他........他還有好多話想同你說。”
青荷站在窗台前,聽到裡面的聲音,知道許長安已經有意識了,懸着的心總算放下,随即靠在窗台邊,看着東方即将破雲而出的太陽,她靠着窗檐慢慢滑落,跌坐在地上,無聲地大哭起來。
誰都不知道她這兩天過得有多煎熬。師傅被渾身是血地擡進來,救治無望,緊接着公子又生命垂危,她連停下來難過的時間都沒有。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公子也從她手上走了,她和錦竹該怎麼辦。
上手救人的時候全身心都在放在施針布藥上,這會兒停下來,想起那沒入身體深處的利刀,想起不斷湧出的、沾滿她雙手的公子的鮮血,現在她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
躺在那裡的是師傅,是公子,不是旁的并不認識的甲乙丙丁,可她連驚慌的時間都沒有,甚至冷靜地出奇,判斷傷勢,怎麼止血怎麼包紮,要用什麼藥,她以最快的最果斷的态度做了決定,絲毫沒有因為對象是他們而有片刻遲疑或者猶豫。
連一旁的老太醫都說,她看着太冷靜了,他們面對殿下森冷的極具壓迫感的眼神,用藥施針慎之又慎,就怕一不小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可是他們不明白,她比他們還害怕,但是她更怕因為她的遲疑延誤救治的最佳時機。
想起公子提着劍沖出去時的瘋狂模樣,心就密密麻麻地疼。她不明白為何上天要這樣苛待一個人,讓她反複經曆失去至親的痛苦,而且每一次都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讓她長久地活在親人離去的潮濕和陰暗裡。
青荷在備藥的時候甚至在想,要是天亮了公子還沒恢複意識,她就進去喊她,告訴她殺害師傅的兇手還好好地活着,她不能就這樣走了,得給師傅報仇啊!
她知道這樣不對,許長安不能再繼續活在仇恨裡了,但是沒辦法,如果仇恨能讓人活着,那恨着也好。畢竟,活着才有望治愈。
但是她聽着裡面時不時傳來的男人低沉的聲音,滿是淚痕的臉上扯出一抹欣慰的笑。
幸好,愛比恨長久,公子恢複意識了。
後來的日子裡,顧懷瑾就這麼天天守在許長安身邊,幫着青荷給她喂藥和換藥包紮,除開青荷和錦竹給她擦身的間隙自己也去洗漱,其他時間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
他依舊常常自言自語般地跟許長安說話,當他覺得心裡很慌張時,就會問她聽得見他說話嗎?得到許長安細微的回應,他就又放下心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些無關緊要的話。
連錦竹這麼神經大條的人都忍不住感慨:“沒想到殿下這種人看起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照顧起人來還挺細心。”
青荷聞言看向一邊握着許長安的手,一邊小心翼翼給她掖被子的顧懷瑾,無聲地笑了笑。
從前她覺得,這人風流成性,對公子大抵隻是覺得新鮮,所以願意花上幾分精力逗弄。
可這回看到他奮不顧身地将人帶回府中,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地近身服侍,将外頭的閑言碎語擋在身後,隻專心地照顧許長安。有時青荷來喂藥,他甚至會有些高興地同她說:“青荷姑娘,今天好幾次長安都回應我了,握着我的手都力氣也比前幾日大一些,這是不是說明她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快醒了?”
青荷看着男人眼下的青黑和下巴處明顯的胡茬,卻被他眼裡的希冀所感染,微笑着點點頭:“是的殿下,公子她會醒過來的。”
她想,不管未來他們二人會是何種結果,但是此時此刻,他應該是愛着公子的。
顧懷瑾在卧房裡日日拉着許長安的手,熬的眼下滿是烏青,眼睛裡也滿是紅血絲,甚至俊美無雙的臉上胡茬都來不及處理,看起來實在有些狼狽。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累,也不願意離開榻邊一步。
他們都讓他去休息,說她已經度過危險期了,可以讓人輪流守着,讓他去睡覺。可他們不知道,他其實睡不着,甚至有些害怕睡着。
因為她一離開他的視線,他滿腦子都是她渾身是血地倒在他懷裡的模樣,滿腦子都是她躺在他懷裡口吐鮮血的模樣。
他怎麼敢睡?
他怎麼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