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芷柔完全沒想到這種可能,滴溜溜圓睜兩個眼睛,張了嘴卻說不出話。這可是她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獨一無二的記号,怎叫流螢一下子就找出了漏洞。
本還想聽流螢兩句誇贊,如今倒好,不損她就不錯了。汪芷柔越想臉蛋兒就臊得越紅。
“沒事兒,且就這麼說吧。”流螢瞧出她的小心思,不覺輕勾唇角笑道。
“這些首飾最後應該隻起輔助作用,你隻要記得把從家裡帶來的也做上相同的記号就行了。伯母特别留給你的東西,江绮玉肯定不知道,不怕她亂貼。”
流螢安慰她放寬心,“關采曼既敢把手伸進銀漢宮來,我就有法子叫她自斷雙臂。唉,要是我再早一點想明白就好了,可惜了你的那些好玉。”
顔料好擦,劃痕卻永遠修複不了,流螢還真挺心疼那些首飾的。
等送走汪芷柔,屋子重新歸于平靜,心也再次沉了下來。流螢緩步踱到窗台邊,随手掐下盆裡兩片薄荷,象征性撚掉上面本就不存在的土塵,兩指一折就塞進了嘴裡。
她喜歡沁涼汁水在唇齒間瞬間炸裂的感覺,清新、清醒,是她思考問題時最需要的兩種感覺。
起初點名叫賀九儀送來這盆薄荷,也并非流螢随口一說,她是真的喜歡薄荷。
尤記得那間四處漏風、卻仍藏溫暖的茅草屋,記得自己認識的第一種植物,便是高高長在籬笆旁能夠用來清口的薄荷。
碧葉盈盈,節節而生,頂端還有一串串小而緊湊的紫花……這是她内心最深處藏着的秘密。
流螢細細嚼着薄荷,眼前空空盡是回憶,可畫面中突然不知從哪兒飄出來一句話,正是汪芷柔方才說的那句“江绮玉惹得關采曼臉色唰地就變了”。
對呀,誰說同一陣營裡就不能再分出敵我呢!
同樣是攀附阮家,關采曼要靠盜賣物件、拿真金白銀才能換站在賢妃身側的資格。
江绮玉卻隻憑一張臉就儀仗上太後,輕而易舉走到比關采曼更加吃香、更加牢靠的位置,甚至還得到了她求都求不來的皇寵。
換誰能不氣?
流螢再一思量,心中便新冒了出離間計的雛形,比叫汪芷柔小打小鬧來揭發她好了太多。遂匆匆喝口茶咽下薄荷,準備抓緊時間去設這一計中最為重要的一環。
隻是冤家路窄,還未待她行至安儀殿門前,竟先遠遠兒看見灰頭土臉的江绮玉,正被林保益“請”了出來。
安儀殿在紫宸殿後身,是專供皇上休息放松的寝殿。這裡沒有處理政務的書房,嫔妃皆可以來此求見皇上。
又因安儀殿與甘泉殿相距不遠,先帝在時,就常允幾位得寵的嫔妃可先到甘泉殿沐浴梳洗,再進安儀殿裡伺候。不過聞尋卻從未叫過人來此處侍寝,就連白日也是幾乎誰都不見的。
流螢也知多半會碰一鼻子灰,但想見聞尋,總不能真等着聞尋再翻自己牌子吧,那得等到猴年馬月?是以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須來搏一搏。
“你來做什麼?!”江绮玉狠狠剜了流螢一眼,問道。
江绮玉沒料到聞尋會将她和親手做的糕點一并扔了出來,本就一肚子怨氣沒處發洩,郁悶轉身卻正看見流螢一襲輕衣款款而來,如貌似仙,語氣自是極不客氣。
她不喜歡流螢,不僅是因為兩次出醜皆叫流螢堵個正着,更是因為流螢長得實在漂亮。
獨樹一幟的漂亮。
不像自己,永遠是個仿品。
“大白天就穿那麼少勾引皇上,也不怕凍死!”江绮玉仍尖利着嗓子諷刺流螢。
她越想越恨,根本不顧安儀殿門前還有值守的太監,想到什麼便說什麼,沒一點主子的矜持。
流螢則掃一眼江绮玉領間大露的鎖骨,心中嗤笑,嘴上也沒讓她占到什麼便宜。
“嫔妾今兒穿的長裙可是夾了棉的,風大砸人,江美人還是多關心關心您自己的身子吧。”流螢說着話,還裝模作樣緊了緊自己的領口,恨不得将整個脖子都包裹得再嚴實一些。
意圖如此明顯,饒是江绮玉再愚鈍如枯木不開竅,也氣得當即就擡手怒指她,“你!”
身旁的婢女則忙拉住江绮玉小聲勸道,“主子莫急”。
那婢女一邊勸,一邊猛使眼色,俨然一副告誡她此處人多眼雜、不宜動氣的架勢,比當主子的江绮玉淡定了不知多少。
流螢細看了婢女一眼,确定不是當日在禦花園胡亂塗鳥糞的那個。便猜到是賢妃或太後重新安排在其身邊,想看顧她少生事端。
江绮玉被制止得無奈,咬牙又罵了句下流胚子才忿忿欲走,流螢哪裡肯罷休。
“江美人!”
她疾聲喊住江绮玉,“那些點心您還沒帶走呢,就算皇上不要了,留在這安儀殿大門前,怕是也不好看吧。”
從前她說江绮玉是冰雪玫瑰,現在倒是想到了更貼切的新名字,叫炮仗美人,一點就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