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曦發現她幾乎是過目不忘,說過的名字一次就能記住,隻是講話不太順暢。
不消半個下午,新采的藥和藥箱中剩餘的都認了一遍,再問時也是立刻就能答出來。
長曦問:“你可還記得之前的事?”
落雪沒太明白,之前?多久之前?
她隻記得姐姐紮針和喝苦藥。她答:“記得姐姐。”
“若是想起了什麼,可以跟我說。”見落雪隻點頭,問不出什麼來,隻好作罷,又說:“上午之事我很抱歉,不該那樣兇你。”
落雪又茫然起來,上午啥事啊?
長曦嘴角罕見一抽,記藥名倒是還挺快的。
不知不覺天色又暗淡下來,今日落雪清醒的時間格外長,以往午時過完沒多久就睡去了。
長曦将燈調的暗一些,燭火用紙張簡單做了個燈罩,朦胧的光暈散開,幾乎看不到火焰的跳動。她發現落雪并非畏光,而是畏火。
興許是白天見到許多新奇的事物,精力格外好,隐約還有些興奮。此刻在狼皮褥子裡窸窸窣窣不知在做什麼。
雪峰之巅,銀河正從冰川裂隙間升起。
長曦看着洞頂,冰隙間透過滿天星河,隐約有幽綠的光暈折射而來。
見她還不睡,長曦攬着落雪躍上山頂一塊玄武岩,整片天穹恰似被神女掀開的琉璃盞——墨藍底色上流淌着孔雀翎羽般的極光,青碧與绛紫的光帶糾纏着漫過北鬥杓柄。
星空映襯着青藍相間的光,一道道綢帶躍然空中。
“...”落雪仰頭時兜帽滑落,發間冰晶折射出細碎彩暈,她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夜空,看的目瞪口呆,沖擊略大,半天沒回過神。
“書中曾記載說:玉骨崖以北,冬夜常現绮光,其色青白交輝,若绫羅曳空。晴夜無雲時,蒼穹如裂冰玉髓,忽而绛紫如葡萄初漬,俄頃轉黛綠似春水凝煙。光幕垂流處,如神女素手拂練,或曲如遊蛇出岫,或散若銀屑乘風,明滅浮沉,瞬息百态。”
“如今見了,也是不枉此行。”長曦說的溫和,聲音好聽,落雪聽的懵懂。
“好看。”她回過神看向長曦,長曦的臉被光暈映襯,玉面绫羅,眉峰微挑,乍一看有一種冷峻感,偏偏眼生桃花,面含笑容,星空落入眼睛,煞是好看。
落雪都要看呆了。
“來壘通天塔。”長曦踢開積雪露出地上的石頭,月光将石塊鍍成星子碎片。
落雪立刻蹲下挑選,鼻尖沾了雪沫也渾然不覺。兩人你一塊我一塊往上搭,當第七塊黛青色玄武岩顫巍巍立起時,極光忽然大盛,将石塔照得通透如琉璃盞。
“該放許願石了。”長曦握着她的手覆上最後那塊石頭,内力透過掌心将石頭溫得發燙。落雪忽然縮回手指,鵝卵石塔瞬間坍塌,卻在墜落的刹那被長曦護住懸在半空。
落雪小心翼翼地将石頭壘好,然後又用雪糊了幾層,确保不會倒下了。
“落落,”長曦看着她加固塔,突然說:“可願随我回家?”
落雪聽到了新昵稱,臉頰瞬間滾燙。她問:“這裡不是家嗎?”這句話說的倒是出奇的順暢。
一時間長曦竟不知如何作答,也許在她眼裡,這裡就是家。
她捏了捏落雪的臉:“自然是我出生的地方。”
落雪的臉更紅了。說:“好。”
姐姐要帶她回家,那便是要娶她了。姐姐救了她的命,自然要以身相許。那日她把姐姐看光了,姐姐不能再娶别人。今日知道姐姐的名字,姐姐定是喜歡她的。她已考慮一整天,她們都睡一起了,剛剛已經許願要待姐姐好……而且也準備了嫁妝…如果姐姐已經婚配,她做小也行…
她想了那麼多,說出口的隻有:“喜歡姐姐。”
她從衣服中掏來掏去,将一塊圓潤的石頭塞到長曦手中。
石頭通體瑩綠,質地水潤通透,與星空交相輝映,滲出點點光暈,被落雪體溫暖的發燙。
長曦啧啧稱奇:“洞中撿的嗎?”
“送姐姐。”落雪小雞啄米點頭:“我的…嫁妝。”
輪到長曦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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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落雪便發燒不起。
昨日外出折騰了一整天,上午在外面凍了大半天,晚上又凍了許久。
長曦略微有些愧疚。
她之前并未恢複,此時燒的昏天黑地,有時候醒來也是兩眼發直看着長曦,叫了兩聲“姐姐”又一睡不醒。離開的日程不得不再推幾日。
過了兩三天不見好,這日又折騰半宿,落雪頭痛,金紋隐隐又爬上脖頸了。天還未亮,長曦便前往玉骨崖準備再看看。
玉骨崖是埋屍之地,怨氣極大。
她之前曾在山洞周圍探查許久,都沒有再找到任何一種蓮,所以那些劇毒的蓮隻生長在玉骨崖底。若是研磨成粉,過濾毒性,雪蓮總的來說仍是上好的補藥。
臨近玉骨崖時,見空中升起一抹煙氣。
長曦赫然停住----像是生火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