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到六月十五,這一日便要開啟飛星盒。
夜色漸深,值守的宮女前來通傳時,九方潇早在栖鳳閣恭候多時。
九方潇自屋内推開窗,見白麟玉一襲銀紋皇袍,長身立于院中,他本就生得俊俏,在月光的柔晖下,更是讓人移不開眼。
微風拂過帶來絲絲涼意,九方潇裹緊身上的粉白披風,輕聲問道:“夜深露重,為何不進屋呢?”
白麟玉見他一臉倦容,便道:“我想着你已經睡下,貿然闖入女子閨房恐怕有所不便。”
九方潇半倚着門框,眉眼之間盡顯笑意。他随手撥弄着額角碎發,懶懶道:“我又不讓夫君侍寝,夫君在害怕什麼?”
白麟玉聽了這暧昧不明的言語,隻感覺臉上微熱,他的眸光微微閃爍,似在掩飾内心潛藏的情緒。
幾日下來,白麟玉對如此戲言早已習以為常,他知眼前之人為人通透,處事泰然,若自己再尋借口,推诿托辭,就不免顯得扭捏作态,于是便道:“是我思慮不周,夜裡寒涼,你快些将窗關好,我入内與你詳談吧!”
白麟玉原以為自己是擾人清休的不速之客,但待他一進屋,聞到幽幽酒香撲面而來,才驚覺這人原來是早有準備。
窗前的桌上擺了幾碟精緻小菜和一壺清酒,九方潇引着白麟玉落座,替他斟滿一杯,之後又坐到窗邊與他面對面的座位,如此一來,正好能讓白麟玉欣賞窗外的月景。
接連數月,白麟玉諸事纏身,這般閑暇清淨的時日于他而言實屬難遇,沒成想現下竟能忙裡偷閑,在夜深人靜時稍得片刻安甯,這倒讓他心中生出欣喜之情。
他端起酒杯輕啜一口,道:“阿九,多謝你!”
月華若夢,撩人心弦。
九方潇擡眼與白麟玉對望片刻,他眼中倒映出的點點月影,皆被九方潇收入眼底。
半晌,九方潇才移開視線:“夫君要謝我什麼?”
他把玩起掌心的手爐,漫不經心地笑道:“是謝我心甘情願嫁你為妻,還是謝我那天夜裡帶你進入玄陽秘境,亦或是謝我此時此地請你吃酒賞月呢?”
“原來我已然欠下這麼多人情債。”白麟玉舉起杯中清酒,一飲而盡,道:“你之恩義,我定銘記于心,今日往後,若有任何需要,我必當傾囊相助,随君所願!”
九方潇輕笑一聲,複又起身緩緩步至白麟玉身側,俯身貼耳道:“随君所願──是什麼意思啊?”
白麟玉的耳側掃過陣陣寒意,他知他體質陰寒,可這微涼的鼻息卻攪得他周身燥熱難平。
白麟玉一時語塞,他想要避開他的動作,可不知是那口清酒太過沉醉,還是這雙眸中的碎芒太過耀眼,竟惹得他一時之間不能自已。
九方潇見白麟玉動作遲疑,竟變得變本加厲起來,他側身坐在白麟玉的身邊,放肆地抵住他的耳畔,輕喚一聲“白郎”!
這語調仿佛有攝人心魄的力量,白麟玉難以抗拒,聲息開始逐漸失控,無法自拔地陷入這旖旎缱绻之中……在九方潇的親吻将要落下的前一刻,他才終于恢複了理智。
這是九方潇的幻術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失靈!他的眼中幾不可見地閃過一絲不爽。
白麟玉未曾發覺,道:“阿九,你不必如此……”他耳尖薄紅,俊逸的一張臉上難掩窘迫神色。
“是夫君說的要随我所願!”九方潇蠱惑道。他仍貼在白麟玉懷裡,将頭倚靠在白麟玉胸前,靜靜感受着他狂亂不已的心跳。
“阿九,我雖愚鈍,卻也能感受得出你并非是真心在意我。”
白麟玉收斂心神,說這話時沒有絲毫怨怼,而是低下頭脈脈地望了望懷中人深不見底的眼眸。他試探道:“希望你能夠遵從本心,不必再步步為營,為了旁人委屈自己。”
九方潇聞言慢慢起身,仍舊眼帶笑意,語調中卻多了埋怨:“陛下是覺得我在算計你?還是說陛下早已心有所屬,所以才将我拒之千裡呢?”
白麟玉誠摯道:“你是為家國大義才甘願下嫁于我,我自不會念及旁人而冷落于你!”
“隻是……”話及此處,白麟玉略感為難:“隻是夫妻相處講求的是真心實意,如若我對你一見傾心,必然也妄想着你能對我坦誠相待……”
“一見傾心?”九方潇意味不明地瞧了白麟玉一眼,又施施然坐回了他對面的位置,撩撥道:“原來陛下是覺得我虛情假意!”
白麟玉道:“阿九誤會了,你我二人日後還有大把光景,又何須急于一時呢?我隻想着日後我們若是情投意合就更好了!”
“大把光景,情投意合?”九方潇重複一遍白麟玉的說辭,他的眉眼間掃過一縷陰鸷,有些失神地盯着他。
情投意合?
可悲,可笑,愚蠢至極。
今時今日早已繁華落盡,情随事遷……我又哪來的光景與旁人天長地久!
怅然之情頓然浮現,九方潇為自己斟滿酒,仰頭舉杯一飲即盡,顧盼之間,神姿玉韻,飄然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