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微亮,薄霧如煙。
白麟玉睜開眼,隻覺得頭腦昏沉。
他揉了揉眉心,眼神在屋内尋過一圈,發現九方潇已經不見蹤影。
“阿汪!”白麟玉心中煩悶,卻不急着找人,反而叫起了小狗的名字。
聽到呼喚,小黃狗從躺椅上的那張獸皮裡鑽了出來,沖着他低低叫了兩聲。
白麟玉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阿汪的腦袋,又拉過獸皮給小狗蓋好。
灰褐色的皮料摸起來暖和極了,上面還微微留存着那人身上淡雅的香味。
白麟玉皺了皺鼻子,從懷中掏出那枚“潇”字令牌,指骨在冷冰冰的牌面叩了幾下,卻始終無人回應。
他揮手熄滅塘中火苗,又匆忙洗了把臉,旋即套上銀甲疾步跑出門外。
九方潇無法在此處留下腳印,大風吹了一夜,早已分辨不出雪地上的擦痕。
白麟玉心裡頓時一緊。他擔心的不是九方潇就此撕毀盟約,而是害怕他知曉自己的過往……
白麟玉滿心焦灼,腳步不由自主加快。
他暗自困惑:為何自己面對九方潇時,總是狠不下心來。
打從一開始,他就該把他視作墊腳石,随意擺弄、予取予求。可每次到了關鍵時刻,滿心滿眼隻記得那人對他的好。
如今弄成這幅局面,到頭來若九方潇真發現真相,受煎熬的隻會是他自己。
還說什麼要和他雲翻雨覆,地老天荒,原來全部都是騙人的鬼話。
他想起九方潇昨夜在他耳邊輕訴的低語,心裡又隐隐生出一點埋怨。
于是他停下腳步,突然揮出右拳,狠狠砸向身旁樹幹。滿樹雪塊洋洋灑灑,眨眼間沾滿了他的銀甲。
不過這樣憤懑的情緒僅僅是一閃而過,因為白麟玉心中明白:
他從來就隻是一個人。
從前是,往後也是。如今他心裡的那麼一點點希冀不過是欲念作祟罷了。
方才他正順着來時的路,準備去鶴羽山居尋人,但念及此處,他立馬調轉了方向,徑直往山下營帳的方位掠去。
……
厚雪幾乎沒過了小腿,林子中冷冷清清,連隻雀兒的影子都瞧不見。
天氣又冷得厲害,蕭瑟寒風直往他胸腔裡灌,宛如一把割心刺骨的利刃。
白麟玉抖落肩頭碎雪,不由打了個寒噤。
他的視線從天邊的灰霧逐漸轉向靴底的瑩白,心底的失望如同積雪一般層層疊疊,蔓延開來。
他怔了怔,猛一擡眼,看見了一道鎏金色的身影——
他記得自己初次在地籠中見到九方潇真身之時,他也是這幅華美的裝扮。
白麟玉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片刻後,九方潇迎面而來,解下大氅,披到了白麟玉的身上。
“太冷了。”他淡淡道。
九方潇雖這麼說,可他的語調卻比這天氣還要涼上幾分。
白麟玉蹙眉問道:“你去哪了。”
他察覺到九方潇眼底的寒意,内心深處的憂慮登時化為了一團烈火。
“鶴羽山居。”九方潇面無波瀾,直直凝視他的雙眼。
白麟玉的牙咬得咯咯作響,但他最終仍是沒有說話,鼻腔裡發出一聲極輕的冷哼。
他将那件大氅裹得更緊些,溫熱的氣息霎時席卷他的全身。眼前之人分明是一身寒冰,卻總是于不經意間暗藏溫柔。
白麟玉知他心軟,于是故意道:“出了幻境以後,你我二人便分——”
“白麟玉。”
九方潇痛恨他一次又一次的謊言。他打斷他的話,眼裡的眸光愈發深邃:
“這裡根本就不是幻境。”
“你……”白麟玉神色凝重,喉嚨滾動幾下,仍舊說不出話來。
“想問我是如何發現的?”
九方潇的神色流露出淡淡的怒氣:“我在玄陽幻陣中度過的日子,相當于人間的數百年,你果真把我當成傻子來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