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策困頓在朦胧的夢中,耳邊時不時響起雷鳴聲,腹部的疼痛讓他在昏迷中仍舊緊皺着眉,夢裡的他周身像是被圍困在荊棘死水之中,卻不覺得寒冷凍人,隻是盲目追尋黑暗之中那點光亮,他淌着水波,身體愈發沉重燥熱,呼吸艱難粗重,耳鳴不斷。
“宋哥、宋哥……你怎麼了?”
“宋哥?”
喻歸澤顫抖着身體看向宋策冷淡的臉,那雙隻剩下一隻的眼瞳深深凝視着自己,他左眼一道傷痕跨眼皮至顴骨,光暗明滅交錯之間顯得愈發猙獰。
喻歸澤仰着頭忍不住伸手撫摸那處傷痕。
“你——”喻歸澤的手猛地被抓起,他心中驚顫擡頭正對上宋策的視線。
瑩綠色的眼閃動着野獸般的兇光,宋策猛然拉着喻歸澤的手腕翻身掐住他的脖頸将他按到在地,背後堆疊的書被撞倒發出“砰”的巨響。
喻歸澤側頭看向人影晃動的地方聽到幾排書架之外傳來幾聲急促的腳步聲,幾息之後又消聲。
他這才擡頭看向上方的宋策,那隻眼睛讓他心悸:“宋哥,怎麼了?”
宋策附身壓緊左手力道,右手制止住他的手壓在頭頂:“你在做什麼?”
宋策垂眸看向下方,喻歸澤的衣袍之下是看不清的霧色遮掩,但宋策能感受到那條溫熱的尾巴纏繞在自己的腰部,許是其主人的緊張,宋策隻覺得腰部束縛。
“我腰疼……”
“你先松開。”
喻歸澤瑟縮着身體試圖掙脫他的鉗制。
宋策閉眼睜開,等目光恢複清明後松開喻歸澤的手腕卻沒有起身。
喻歸澤的尾巴還纏繞在自己身上沒有松開的意思,他附身右手籠在喻歸澤脖頸處輕壓,指腹傳來灼熱感。
宋策撐着地面将喻歸澤攬起,兩人靠在木架旁,他揮手略施術法布下小型法陣将二人藏匿其中,叫外人看不清法陣之中情形。
“蒼月,放你進來的?”他放緩語速試圖緩解呼吸的急促。
腹部的灼燒感稍有減輕卻仍覺得渾身脫力疲憊,他微微掀起眼睑斜眺眼尾正泛着紅暈的喻歸澤。
“我偷偷進來的。”喻歸澤解開自己和宋策纏在一起的衣帶,随手整整兩人的衣衫。
宋策低頭看他動作未停,随即拉住他的袖袍:“尾巴松開。”
喻歸澤動作停頓眸色愈深,扣住宋策腰封的手微緊,幾息之後緩緩将尾巴尖從宋策小腿上松開。
“我看不清你的尾巴,但能感受到。”宋策挑起他低着的下颌骨,盯着他不斷閃躲的眼,似乎在确認眼前人的神智是否清明。
“我知道。”喻歸澤在宋策看不見的地方瑟縮着尾巴将它收進長袍中。
“怎麼找到我的?”宋策懷疑蒼月幾人已經察覺到喻歸澤進入了封印。
聞言喻歸澤嘴角情不自禁勾起,眼中泛起漣漪,他撐着地面靠近宋策,指尖撫弄宋策的前胸,隔着布料緩緩扣住那塊凸起的圓環,臉上露出安心的神情:“我能感受到戒指的氣息。”
對此宋策失笑,他扯下戒指遞給喻歸澤:“還你。”
喻歸澤詫異:“宋哥不是說有用嗎?”
“不用了。”
“宿主宿主,沒有戒指你能直接破陣了?”
“解陣需要的信物、陣眼已經具備,況且這個法陣……”宋策思慮幾分,擡頭看向空蕩的上空,“這法陣是個半成品,設陣者似乎……”他在想如何形容設陣者的意圖,“看上去不太精通這部分的計算。”
宋策蹙眉沉思:“對于整個法陣的布局來看,細節部分處理的很粗糙。”
“法陣本源興許與天靈族有關。”宋策側頭看向喻歸澤。
“腰、疼?”宋策眯着眼視線落到對面人的腰際,眼前人的臉頰不知是因為燈火的籠罩還是身體的灼熱顯得比燭火還要紅熱幾分。
“宿主,宿主……”系統看着宋策,他似乎又快昏睡過去了。
喻歸澤傾身側耳:“宋哥,你說什麼?”
宋策在閉眼之前看着喻歸澤的身影緩緩靠近,他嗅到一抹淡淡的香味,仿若雨後草木清香,分明好聞但他還是側身躲開。
“别靠我……太近,我睡一會兒”,聽上去略顯疲憊的語調卻是不容喻歸澤辯駁的強硬。
看着宋策下意識的動作,喻歸澤抿唇停身愣在原地,原就難耐的腰腹愈發酸痛,他顫動着尾巴尖挪動身體往後退了幾寸。
“别亂跑。”宋策微擡手指尖輕點,一抹血色靈力從宋策手上的戒指連接到喻歸澤指根戒指上。
喻歸澤拉攏的肩膀瞬時挺立起來,他斂眉看着宋策給的戒指,方才如潮水般湧起的失落情緒這時已蓦然退去。
他眨着眼睫,好奇地牽動那根紅色絲線,試圖摘下戒指卻怎麼也摘不下來,最後隻能倚靠在宋策身邊翻找周圍的書冊解悶。
……
“這個城主似乎是個劍修。”蒼月斜倚在案桌上,撐着頭顱眼眸掃過卷軸,她眼瞳微顫,眼前倏然出現畫面,神識被吸入一種難以名狀的空間,瞬息之間領會其中奧義。
紅唇微啟,眼睫震顫,語氣是不可察覺地驚歎:“好劍法。”
楚生挑眉看向蒼月訝異驚豔的眼神,輕笑:“他在劍術上的造詣可謂是登峰造極,開人先河。”
他的目光遙遠恍惚,眼神迷離似乎在回憶什麼,嘴角勾起不常見的羨豔笑容。
楚生看向那堆砌如山的卷軸心法,常染譏諷的眉眼此時卻微妙怅然。
“看來他叛變師門的這些年依然如此,不曾懈怠。”
朱半規對藏書閣中最為珍貴的劍術秘籍沒什麼興趣,還有近六個時辰就得去往極淵,他得抓緊時間搜刮關于煉丹的卷文,若是有幸在極淵中撿回一條命,往後還能靠着這些東西煉丹大賺一筆。
這時朱半規仰頭看向始終沉默寡言的段厄,揚聲道:“哎,段厄,你發什麼愣呢?”
“去找找煉器的卷文。”
“你那把破劍還修不修啦?”他從高架上跳下來到段厄身邊,彎腰将臉蛋湊到段厄面前。
“搞什麼呢你?還真指望找到壓制極淵靈氣的書啊。”
他湊的更近低聲在段厄耳邊:“找點自己用的上東西。”
“缺心眼兒呢你,怎麼回事兒你今天?”
朱半規苦口婆心地勸阻卻收到段厄一記白眼。
“嘿,你還不聽,城主都把人撤走了,這宋策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找到有什麼用?你覺得我們還有命回來?”段厄斜睨了朱半規那張溢滿邪笑的面皮撇了撇嘴角。
“哎,你這人!”
朱半規有些生氣,但還是壓着聲音,目光來回打探掃視,防止宋策神出鬼沒突然出現。
“我是被宋狗坑了,你自願的能怪誰?”
段厄冷哼一聲,不再搭理朱半規。
蒼月靠近兩人:“二位道友,城主方才傳話,明日午時啟程,時下回府稍作休整。”
朱半規聽此嘴巴笑的合不攏嘴,他趕緊拉着段厄往外走,嘴裡時刻念叨着:“對對對,我們這就走。”
他暗自竊喜,反正眷寫了不少好東西,當下恨不得立馬走。
楚生從蒼月背後走出,瞧着朱半規匆匆離去的背影,目露嘲諷:“這狗東西怕是偷了不少好東西。”
“倒是不知有沒有命用!”
蒼月看着揮袖憤然離去的楚生若有所思,她望向漆黑深邃的藏書深處,眼含憂慮。
宋策曾說留在鬼城中的法陣很是玄妙,但所有藏書中卻無半分解讀。
從藏書閣中存有的書種類可見,段城主精通劍法和煉丹煉器,法陣遺卷卻屈指可數,着實令人費解。
難道這法陣并非出自段城主之手?
至于極淵,蒼月推斷段城主或許多次深入極淵,留下來的書籍大多關于極淵中存活的生靈記錄,卻對如何克服極淵肆虐的靈氣提的很少。
蒼月看不出藏書閣所落陣法玄妙之處,幹脆不在此費心。
偌大的空間中寂靜無聲,喻歸澤屏息凝神傾聽身邊人舒緩的呼吸聲,目不轉睛地盯着緊閉眼眸的宋策。
法陣中掐着時刻運轉的機關閃着微光發出震人心魄的悶響,喻歸澤仔細地查看宋策的臉側,每次看着他皺起的眉宇和下撇的嘴角,喻歸澤總忍不住想撫平他的眉心。
按揉他受傷的左眼,這是他第一次觸碰身邊人的眼睑,和他無數次想象的那樣,那條傷疤粗糙不平,猙獰可怖。
呼吸因越發縮近的距離而和緩交纏,溫熱濕潤的氣息萦繞在兩人鼻息之間。
喻歸澤察覺到胸口有些發熱,不似發病的熱潮不是突破境界燥熱,是柔軟溫柔的暖意,似陽春三月的溪流推動水草般的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