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策……宋策……你答應過我!”
他猝不及防地轉身閃過突然靠近的“人”,但還是和那褶皺密布的臉對上眸子,粗啞嘲哳的聲音似乎就是緊貼着宋策耳膜鑽進他的腦子中,他眼皮輕跳,一掌打散那道影子。
直面而來的死氣乍然消散,那股壓抑人脖頸的窒息感才稍緩解。
“宋策,你走了我怎麼辦呀?”
“我說過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那一道熟悉的聲音就在身邊,宋策有些訝異。
“弟弟……弟弟……我們都是他的孩子,你不能留我一人……”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弟。”
又是一套強調,宋策捏着刀的手緊了緊,那些深藏記憶裡糟糕回憶仿佛讓他陷入一種黏膩的泥沼中,沉重的壓迫感随之而來。
“我們身上都流着他的血,我們是一樣的……”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嗎?”說話人仿佛從那一樹的花朵中飄然而至,那張熟悉的臉出現的那一刻他有瞬間的恍惚,眼前人眉梢的那一顆痣為這白皙豔麗的臉增添了幾分詭異。
“他”歎息着伸出蒼白的手湊近宋策臉上的傷痕,宋策閃躲,他的指尖從宋策唇角擦過,觸感冰涼,帶着雨季濕寒的冷意。
“我好想你啊弟弟……”
“想我死嗎?”那一刻宋策似乎忘了這是一個幻想,他抓住靠近自己耳際的手,用力之大似乎能聽見手下人骨骼碎裂聲。
而“他”隻是憐惜地看着宋策笑,“弟弟,你長大了。”
“但我還是找到你了……”
“滾!”宋策毫不留情地揮刀向他的臉斬去,影子如同方才一樣散去,但耳邊仍然還有數不清的呼喊。
即使再遲鈍也能察覺到這顆樹有問題。
整個水下都是冤魂,地煞怨氣肆虐,在這裡不可久待,宋策試着和喻歸澤聯系,可惜信号被中斷收不到任何消息,玉佩已毀,普通術法受水下陣法壓制,看來隻有先出去才能找到門路。
“想走?你往哪裡走?”
數不清的聲音呼嘯而來,愈演愈烈,嘈雜不堪,宋策忍不住捂住耳朵抵擋那些或尖利或粗啞的怪叫,倏地一股怪力勢如破竹,猶如一股勁風狠狠刮來。
接着宋策被吸入一種無名境地,朦胧的光暗交替,軟綿不定的感官觸覺讓他站不穩腳。
等他穩住身體後再看去,眼前的畫面如同幻燈片影像變幻不測,周遭聲音紛擾不斷,尖叫聲,痛呼聲,嘶吼聲接踵而至,他處在一個巨大火爐裡,焚燒屍體的焦臭味,屍油味蔓延在周遭,整個場景就是一個人間煉獄。
忽然宋策又站在懸崖峭壁之上,無數人猙獰着面孔從下方往上攀爬,火氣燒灼的熱浪直往上湧,那些從地獄而來的屍山鬼海嘶吼着恸哭着咒罵着……
“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要死!”
“我們要活着!”
“我還不想死!”
宋策冷靜了幾分心緒,他四周看看,心下明白自己這又是被拉入了某種幻象。
幻境幻象分多種,大多相由心生,入境者心中所思所想會被投射在幻境中,執念越深者越容易被迷惑,心性不堅定者難以分辨和掙脫,有些仙門考核會采用這種方法考驗入道弟子的心境,放下貪、嗔、癡、慢、疑“五毒”大忌潛心修習大道。
再者就是法陣主人希望入陣者看到幻境,場景如同走馬觀花一般,一日看盡旁人的歲月千年,這種幻境得看闖入者的氣運和本事,一般為修道大能羽化所授的傳承領悟,若是大有機緣入境者興許會得到傳承。
此外,另有在法陣之上依靠外力所形成的幻象變化莫測不單單受法陣控制,入陣者會被不同的幻象迷惑,或自己或他人的執念或曾經的幻象迷惑,種種癡妄雜糅而成的幻像,其中關巧極難控制,長時間受困的修者容易神魂受創,形神俱滅。
除此之外還有種種幻象區分但宋策也隻是從書中所見,在實戰中鮮少有見殺力極強的殺境。
宋策猜測這種應該屬于外力所成的幻境,冤魂鬼氣形成“場”,若是不甚被攪進去恐怕難以脫困。
他試探着往後退幾步,場景随着他的動作一瞬間變化讓他頭昏眼花,眩暈感使他腹内翻滾惡心。
那些燃燒着的妖魔鬼怪血肉模糊,血肉澆在岩壁上,腥臭腐敗味随着熱浪混着煞氣向宋策撲來,這些鬼怪似乎想将外來闖入者也拉入這無間地獄,宋策躲閃不及被火焰熱浪撞到,他作勢掐訣但一股黏膩灼熱感從腳腕傳來,接着無數渾身血液的鬼物攀附而上将他拉下懸崖。
意識消失的一瞬他似乎聽見了幾聲奸細的笑聲,像是無數道聲音糅和而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刺耳無比。
“外人……如何進來的……咳咳咳……”
“讓他的血肉為我們獻祭,他的靈魂受到烈火焚燒之苦……”
“吃掉他,吞掉他的神魂……吸幹他的精氣哈哈哈哈……”
繁華地段的街道處,花燈初上,人影攢動,大人們在街道上談笑,小孩子在路旁玩笑嬉鬧,他們提着花燈蹦跳,一派安甯祥和的場景。
那些朦胧的細碎聲音仿佛從狂風中傳來,又在一陣風裡遠去。
畫面猶如揭開一層面紗清晰起來,燈火和吆喝聲接連顯現。
宋策站在街道中央,看着街邊耍弄雜技的漢子光着膀子,抖動着魁梧的身軀撒酒噴出的火焰,火光一簇又一簇亮起惹得一片叫好聲,他腦海昏沉着視線忽隐忽現,那模糊的灼熱感似乎仍然籠罩着他。
晚風吹起他淺色的裙擺,清涼的紗衣難以裹暖,涼意蔓延全身驅走了那股某名的灼熱,恍惚間似乎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公子!”
“月娘子叫我來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