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百歲壓下心底的驚異,她分明看清一瞬的空間屏障近乎貼近擦過自己的肩膀,但身前人隻是随意擡手輕點餘空,朝上勾畫,那處便劃開一道窄門,她被他引入下一個領域。
周百歲緊跟宋策,但看他毫無波瀾的眼神,她陡然緊張起來,靈镯閃爍不停,隻能緊急叫停宋策,“前輩,這法陣有問題!”
“前輩,這邊路不對!”周百歲在宋策的沉默裡愈發冷靜起來,她喊住宋策,“這裡每過三息變幻領域,即使我們站在原地不動也會被代入另一個空間。”
“我不能判斷出它到底分化出多少小領域,但在短時間裡重複出現在同一個地點的機會幾乎是無。”
在這裡一時半刻是無法出去的,若是不念及靈脈中的生靈,那些強大的修士大可直接毀去靈脈上桎梏的法陣,但屆時這些低階妖魔修道者都将葬身地底,生魂将受制靈脈,被迫供養地底靈氣,被攪碎,被煉魂,永無脫身之日。
周百歲在古籍中看過這類邪術,違背天道,不被所容,是禁術!
周百歲止住宋策的身形,“我們得阻止它,再這樣下去,大家都得死!”
周百歲定睛查看手腕镯子,神情嚴肅凝重,擡頭看向宋策,“它的運轉速度變快了!”
“它吸食靈脈的靈氣推動法陣運轉,施法者與這陣休戚相關,我們需要找到施陣者!”
“我在古籍中曾見過這種異常的編排布陣,并非隻是利用靈脈中靈氣構建異空間。”
“前輩?”周百歲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跟着他,從見到這個人起,她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在看到宋策如此鎮定自若的模樣,她心下緊張心緒也有些放緩,也許前輩早已察覺法陣有問題。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我們要先找到布陣者。”
以魂祭陣,煞氣四起,養魂蠱?
宋策有些遲疑地停下,他不知該退還是該留下解決這個禍端,若是留下即使完美身退也勢必會引人懷疑,若是放任不理,他無法保證自己接下來的日子能過的穩當。
“大人,”宋策接受到九嬰的傳音,“他——”
一陣詭異的倒抽氣聲劃過,随即九嬰說話了,語氣中是未盡的不可置信:“大人,我在……小心!”
宋策聽見九嬰那邊傳來的深沉低壓嘶吼聲,仔細聽混雜着刺耳尖利的尖叫哭嚎。
“我們在——等等!”九嬰的聲音一瞬沒了動靜。
兩人聯絡蓦然截斷,宋策沉默後看了眼正一臉興奮地看着自己的周百歲,想起她剛剛喋喋不休的推測,察覺到她的意圖後有些奇怪地問他,“你不是看不上這裡的妖魔鬼怪?會花心思救這些人?”
周百歲表情有一瞬的怔愣,随即轉頭看一向冷淡的宋策,哈哈尴尬笑了兩聲。
“這些生靈不論是妖是魔還是人都有好有壞,若是不明真相被卷進陣裡不明不白地就被絞殺了,一般人都不會袖手旁觀吧。”
“況且,我們這不是還手有餘力?說不定能幹一番大事呢!”
宋策意味不明地發出一聲嗤笑,“手有餘力?你還真是……”
“她是傻吧?”系統看了眼周百歲興緻勃勃的樣子,暗自嘀咕,“這孩子怎麼這麼像小仙君呢。”
宋策沒忍住打擊她,“你知不知道你在皇宮裡随手抓住的蛇妖是怎麼回事?”
到這個時候周百歲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撓撓頭,小臉漲紅,“其實我看到那隻妖時不小心鬧出了動靜,引來了皇宮裡人,那隻妖突然暴起想殺人,我不得已才綁住了他。”
宋策眉眼露出幾分嘲笑,故意揶揄她:“當時你在宴會上可不是這麼說的。”
周百歲聽到宋策暗諷自己,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當是不得已,沒辦法,況且我看整個皇宮都是妖氣沉蒙,我隻能裝作……”
“我在他身上隐入了追蹤符和護身靈符,我能感受到他還在。”說着她擡手掐決想給宋策看符紋。
誰知下一刻她的表情從自信滿滿變成驚慌,“怎麼回事?”
她不死心地又施法,表情是愈發不可置信,“明明剛才還在,怎麼沒了!”
她有些慌張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宋策。
“笨……”
“他沒事,被九嬰救了。”
“前輩怎麼知道的?”
宋策朝周百歲微微彈指,目露無奈神情,“跟你一樣?”
周百歲表情空白一瞬,腳步機械般随着宋策進入下一個靈域,轉而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空氣中都是黏膩濕滑的潮意。
她像是一盆冷水澆到頭上似的,眼瞳瞬間透着光,“你追蹤我!”
她突然開始渾身查看,有些猶疑,“我的镯子沒有顯示。”
“或許是在困陣中,靈力周轉有異。”宋策不以為意随口敷衍她。
她有些不服氣地追問,“要麼就是你騙我?”她全然忘了維持方才那副畢恭畢敬地樣子,暗自氣惱自己粗心大意,這般相信一個陌生修士。
“怎麼可能?”她想不出有什麼人會無緣無故地跟蹤自己,除非有利可圖,她隻能想到是關系到她爹。
“又來兩個?”
“活物的香味……”
“我要從眼珠子開始吃他……”
“誰?”周白歲從驚疑不定的混沉中驚醒,才發現他們到了一股古怪的地方,四周好似圍繞在一股莫名血紅又晦暗的紗帳之下,熱氣不知從哪冒出來,腳底、耳邊又或是頭頂。
這種場景讓宋策想起些不太美妙的記憶,他微施靈力将周百歲拉至身後,一抹靈力随着她眉心探入,“凝神靜氣。”
仿佛極淵地底岩漿之下燃燒的畸形魂靈缭繞升起,如煙如霧氣,熱浪舔舐着耳鬓,熟悉的被灼熱吞噬的恐慌感重新纏繞心間。
“宋哥,是你嗎?”
霧色會散的一刹那,聲音也清晰起來。
喻歸澤略顯青澀的臉毫無血色蓦然出現在眼前,他眼睫之下的血痕劃過臉頰,唇角微裂流淌出血液染紅他的下颌。一眼看去他整個人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屍山血海裡,素色法衣浸透了腐血,長劍割破他的十指,淋漓鮮血與腥臭腐敗的屍體交融,黏膩紅土布滿了他掙紮之後的掌印。
他仰頭看過來,瞳孔泛着的淺淡韻紅随着熱浪燃燒翻滾逐漸充血,其中清晰地倒影着宋策的身影。
聲聲泣血,字字誅心。
“宋策,你是騙我的嗎?”
“你怎麼可以騙我?”
宋策對着幻影,喻歸澤就像在他眼前、在他身邊,就那樣看着他,他伸手就能接住那顆血淚,落在他手心的濕意,滾燙炙熱。
宋策擰着眉,這是他沒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