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複活這裡所有人嗎?複活他們,他們的身體和精神上就都會被拴上鍊子,你說往東不會往西,你指鹿為馬所有人也隻會說對。”
林青意烏黑的發絲綁成麻花,此時正随着風飄浮幾根碎發,她的雙眼漆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的眼白被黑色的瞳仁擠壓到失去生存空間——她看上去更不像人了。
她回想起剛到天樞劍宗時遇到的場景和人,白玉階梯上總是有小弟子拎着掃帚有一搭沒一搭掃着;巡邏的弟子各個腰間别着劍身姿挺拔,領頭的隊長若是遇到熟人還會點頭示意;專心修煉的弟子則喜歡跑去房頂,或站或坐在房頂的尖尖處——說這樣有利與心境的修煉。
天樞門派的長老們有的愛琴有的愛書,但在弟子求教時就算臉上厭煩也會放下手邊的事來給弟子解惑。
園丁的視野裡——天樞劍宗各處沒有人的空地上開始逐漸多出一些淡淡的人影,打鬧說笑練武比試,就仿佛他們還活着。
“就算他們的精神上被拴上鍊子,難道他們就必須去死嗎?”
園丁一怔。
林青意說:“我覺得人不要輕言去死,我雖然還不清楚究竟為什麼要活着,也許是因為如果想要未來有所改變,活着的希望總比死了更大。”
下一秒,這些人影就如同被風吹散般消失不見。
“複活他們的理由是因為活着總比死了好,不複活的理由是他們是我殺的。”
園丁問她:“你覺得應該敬畏生命?”
可笑,一個可以對他人的生命生殺奪允的非人居然有生命可貴的念頭?
“你不是把人類的靈魂打進我的身體裡了嗎?那我擁有一些人類的念頭很奇怪嗎?”
園丁不語。
當然奇怪,她把他人的靈魂碎片打進怪物體内并不是因為指望人性壓過獸性,倒不如說她其實很期待獸性撕碎人性的那一天。
對,園丁清楚自己很期待所謂的天下大亂。
林青意也清楚這一點,她看到了園丁的過去,園丁一直在受到打壓,從父母那裡從老師那裡從同輩人那裡,她的成績被頂替,她的名字被抹除,她的一切被不如她的人否定。
園丁在青春期時的口頭禅是世界爆炸。
“這個給你。”
——是一個按鈕。
林青意現場做出來的。
“我看到了你的記憶,你在生日那天許的願望是就是這個不是嗎?”
按下按鈕,全世界爆炸。
“我能保證的就是不管你在哪個世界,隻要按下去,轟——”
園丁盯着那個可笑的仿佛隻會出現在弱智動畫片裡的紅按鈕。
林青意也不在乎她接不接過去,她放在地上,轉身走人。
同時一個畫面閃過她的腦海——周萬裡背上她的小包裹和周嬸揮手告别,她說她要找到師傅。
是因為還是小孩子嗎?
執着程度遠超成年人。
林青意站在天樞宗傳送石碑前,她手中捏着師弟的靈魂,說實話把人類的靈魂捏在手裡的感覺很奇妙。
她又用力捏了一下,靈魂裡傳來小小的抗議聲。
林青意笑了笑。
得給師弟找個人家投胎才行啊。
“嗯?你說報仇?你的報複欲怎麼這麼強,天樞宗人都沒了,你還要找誰報仇?”
“啊,園丁說的幕後黑手?”
林青意臉上忽然有了一抹奇異的笑容,她的瞳孔中亮起紅色的火星:“不要急,有仇的報仇有冤的抱冤,他的報應已經在路上了。”
“至于你,好吧好吧,我當然也會讓你親手報仇。”
林青意看好方向,朝着國都的方向走去。
以往熱鬧的街市如今已經空空如也,别說人,就連狗都沒有,林青意一個人的背影拉的很長,猛地看過去還以為影子裡是不是有什麼活物在張牙舞爪。
她前腳剛走,後腳天樞劍宗就來了客。
沈修齊到了。
山下的獵戶哭着給他解釋,說是有魔教打了過來,天樞宗上下全力抵抗但最終還是不敵,隻好與那魔教教主同歸于盡,現如今天樞宗已然為了天下蒼生殉道了!
“那魔教教主呢?”
獵戶張着嘴:“啊?”
他……他怎麼不問天樞宗的事?反而去問魔教教主,魔教教主當然是死了啊,要不然呢?天樞宗所有人都死了,魔教教主怎麼能不死呢?哦知道,這位公子是打算魔教教主沒死的話去給報仇是吧!哎,真是好心的公子!
“魔教教主咱們不知道,但是我家婆娘上山燒紙的時候看到有個人影朝着那邊走了,誰知道要去哪呢。”
天樞劍宗的大門忽然被緩緩打開,吓了外面幾人一跳,他們還以為這地早就沒人了呢。
園丁穿着天樞劍宗的校服對着門外幾人說:“有事嗎?”
獵戶震驚:“你,不是,怎麼……”
不是說血流成河嗎?不是說沒有一個人活着的嗎?!
“我派衆人确實大多與魔教同歸于盡,但邪不勝正,我天樞劍宗乃是天命所在,怎會輕易敗于宵小。”
沈修齊因着這話多看了她一眼,一個武林門派敢說自己天命所在?
口氣狂妄。
看看看看,這就是天子失其鹿的下場,連這樣的人都出言不遜。
園丁對着獵戶說,天樞劍宗大傷元氣,若是有想要拜入我派的,現在正是好時候。
别想着這麼大的地方都讓她一個人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