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見這位新當家眉宇溫和,便也放下一些恐懼,一開始進來隻是站在一邊,幾番勸說之後才坐在三人的對面沙發,連咖啡桌上的茶也是再三勸說才小口地抿了一嘴。
“你們認識?”盛秦朗左手撫了幾下陸晨因着突然起身而略微擾亂的發絲。
老趙直白又憨憨地回應了一句:“上個月我在車間屋頂跳樓的時候認識的陸經理。”
“什麼!!!”盛霖大吃一驚。
盛秦朗的腿突然輕微顫抖,某些散不開逃不掉忘不了的畫面像是被最高清的相機拍攝保存此刻相冊一一翻開跳到眼前,他心跳很快,他極力鎮定,穩住聲調,平靜問道:“你就是那位‘居安家居新型制度改革下的犧牲品’和‘論居安家居壓垮駱駝的三大稻草’的罪魁禍首?”盛秦朗說完,又覺得不妥,改了一句,“你就是那位造成很多媒體報道的當事人?”
老趙不安地問了一句,“這是造成公司股價跌了?跌了多少?”說完他覺得十分愧疚無助。
盛秦朗冷靜并且罕見地“冷臉”回複:“我們公司沒有上市。”
老趙聽完寬慰不少,又笑了起來,說道:“哦,那就好,那就好。”
三人:“……”
陸晨試圖扭轉氣氛,又不曉得該提哪壺,女人,孩子,同事怕都是禁忌,她謹慎地問了一句:“現在工作忙麼?”
老趙老老實實地回複道:“還好,還好,我原來是流水線A線的組裝工,出事之後有媒體要來車間采訪我,加上我在那邊的人情世故複雜,這段時間樣品室忙,我們主管就把我調到這邊打樣。等風頭過去,樣品室忙完,我再回流水線,流水線那邊工資比打樣室要高兩三千,不過樣品室這個月忙,補貼多,算下來這個月可能比流水線那邊要低一千左右。”
陸晨聽老趙講話的姿态和面色,了然那天的陰影都已經過去,便也放下心來,鼓勵道:“那就好。”
盛秦朗捕捉到了一絲信息,問了一句:“你是櫃子部流水線A線的員工?四十二個人之中的其中一位?”
“是的,是的。”
“你們那年前到年後這段時間有人離職或者入職麼?或者有哪些同事最近有大事發生?”
老趙一闆一眼地回答:“櫃子部流水線A線都是熟練的組裝工,做的都是工藝最複雜的家具,一般新人進不了我們組,一直都是四十二人。至于大事,老李的女兒正月十六結了婚,桌數辦得挺多,酒席上菜也不錯,上的酒是三百一瓶的老白酒,我們不敢多喝,回來還得上工。”
盛秦朗聽完,慷慨道:“生命隻有一次,好好活着最重要。我讓食堂周五晚上上一批好酒,免費,不要喝醉,居安需要你們這些有手藝的老員工,下半年開始,老員工的工資還會上調,好好幹,居安不會虧待你們。私事有煩惱,和主管好好溝通,不會有人為難你們。”
老趙連忙感謝,說道:“哎!哎!謝謝盛老闆!”又對着陸晨說道:“謝謝老闆娘!”
陸晨:“……”
這是,已經這麼老了麼?
告别之際,老趙走到了門口,又折回幾步對着陸晨說了一句,“也幫我謝謝陳主管?那天沒有他,我可能都下不來。”
陸晨一時之際沒有反應過來,迷茫道:“陳主管?”
老趙對着這個救命恩人自有一番感激,再加上陳郁确實各方面都很突出,他贊歎道:“是啊,他能力好,頭腦靈活,還會電腦,原先是倉管,又調到車間當統計員,他自己做了一個系統出庫入庫,那會我們公司都還沒有專業的電腦系統。後來他又升到車間主管,這不四年前,他主動找了李經理和趙經理要去辦公室當文員。要我說辦公室當文員,體面是體面,但是工資還不如車間當主管高,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一心要去辦公室。可能聰明人有聰明人的想法,要我看,他以後還要升的,他原先在車間就和我們不一樣,他晚上出去上計算機課程還上英語課,他和老外講話都沒有問題。”老趙說着說着停不下來,他想着陳主管屈居于文員的位置還是有點低了,難得有機會在大人物前面說上幾句,就把知道的都說了,想着說得好一點,說不定能夠幫他再升一升。
陳主管?陳郁?小陳?
會電腦,會自己做系統,還會英語,做過倉管,負責出庫入庫,原先是車間主管,四年前主動申請調到辦公室當文員,這一連串老陳口中的信息炸的沙發三人組目瞪口呆的同時又茅塞頓開,千絲萬縷的毛線球瞬間被捋直了,解開了前後幾年的謎團。
是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