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雙猛地捂住嘴,隻見周老爺把人偶端端正正擺好,然後對着它跪下,誠懇地叩了三個頭,随後仰頭長嘯:“仙師,仙師!我來赴約了!我周建白來赴約了!”
雲雙被他這扯直了嗓子的喊叫驚得不輕,險些從樹上掉下去。
哎呀媽呀。
他在喊誰?
赴什麼約?
周建白喊了好久,越喊越急促,越喊越悲痛,越喊越嗚咽,到了最後,幾乎是哭喊着喊:“仙師!救救小女吧,鄙人願意!鄙人什麼都願意啊……”
“想通了?”
似邪非正的嗓音響起,一縷青煙自體現人偶的七竅慢吞吞飄出,在空中凝聚。
一個成年男人高的木頭人憑空出現,什麼也沒穿,就那麼赤條條地,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利利索索一個木頭人出現在周建白面前。
遠遠趴在樹上的雲雙都被吓到了,更不要說就跪在木頭人腳下的周建白。
可他怕歸怕,很快反應過來,跪回在了木頭人身邊:“想通了,鄙人想通了。隻要能救女兒,我什麼都不要!求您了!”
木頭人洋洋灑灑:“好。那随我走吧,我保證,明日,你女兒的毒,便全退了。”
周建白淚流滿面:“好的、好的……”
眼瞅着兩人要離開,雲雙心頭警鈴大作。猶豫一瞬,她暴呵一聲。
“别信他!”
雲雙從樹上跳下來,攔阻了兩人去路,“周老爺,别信他,此人不是什麼仙師,他是個邪魔!”
木頭人一愣,看着雲雙“呵呵”笑了:“小輩,不要亂說話啊。”
雲雙祭出“青天外”直指木頭人:“你是饒都那個帶隊前往凝智境的長老,我記得你的聲音。”
陰不拉幾的,可太有辨識度了。
雲雙腹诽。
那木頭人分明沒臉,但雲雙就是在那顆鹵蛋一樣的腦袋上看到了“驚訝”二字:“小輩,你搞錯了,你難道看不出,我這是桃源谷的傀儡術嗎?怎麼會是饒都的人。”
雲雙冷靜道:“我在桃源谷呆過,桃源谷四十九谷,可沒見過有一位谷主使這等傀儡術。”
木頭人聲音更冷,更尖銳:“孤陋寡聞,本座身為桃源谷師祖,所用秘術豈是你這小輩見過的?”
桃源谷二位師祖?
桃源谷秘術?
那雲雙可是太熟悉了。
這下輪到雲雙冷笑了。
不錯,雲雙壓根不知道這木頭傀儡術在桃源谷有沒有人使用,她隻是在賭,賭她記得的聲音沒有錯。
幸好,她賭對了,這木頭人果然漏出了馬腳。
這樣看,這木頭人,應當就是饒都的夜灼長老了。隻不過,應當隻是夜灼長老的身外化身,因為雲雙看到了它的等級——
LV1。
這不打雲雙睡覺都要後悔的呀,所以她難得主動迎戰,厲聲呵斥:“是你給周家女兒下的毒,現在還假惺惺地用命換命,虛僞至極!”
說着,提劍便刺!
然而長劍挾風刺過去時,雲雙猛地懸崖勒馬。
周老爺擋在了木頭人前。
雲雙詫異:“老爺,您……”
周老爺悲痛但堅定道:“少俠,謝謝你,但是,讓我去吧。”
雲雙愕然,長劍遲遲無法收回。
她艱難理清現狀,問:“為何?你是怕你女兒的毒?”
周老爺閉了閉眼。
雲雙搖頭,“既然這歹人說你女兒能康複,就說明他有解藥,我們可以去找他逼他交出來,你可以不用死的!”
“少俠。”周老爺打斷她,“少俠,我們去找解藥,需要多久?一定能找回來嗎?小女,還等得起嗎?”
雲雙沉默,沒能說出話來。
周老爺疲憊笑笑:“我不敢賭了。我又何嘗不知,此人是設計要我性命。可、可我,我真的沒有辦法拒絕他的條件,小女已經很無辜了,我不能為了所謂的正義、所謂的不向惡人低頭,害的她失去性命。”
雲雙喘息地厲害,不敢相信道:“你、你早知道了?”
周老爺緩緩點頭:“從第一次,小女生病後,我夜半陪床,看到這人偶中冒出的黑氣時,我便知道了。那黑氣說,‘想要你女兒活,用你的命來換’,我當時很憤怒,我痛恨别人拿我女兒的性命要挾我。我想,天大地大,一定有辦法救我女兒。可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少俠,你有沒有父母?”
“嗨,瞧我這話問的,你一定有父母。”
“但是少俠,你可曾聽過一句話。”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從決定以我命,換我孩兒命時,我就釋懷了。”
“什麼家财、什麼資産、什麼性命,我都不想要,我隻想要我女兒活下來。”
“我施粥,從來不是為我女兒積福。我是想讓青州城的所有人,記住這份情。”
“等我死後,我希望青州百姓能将這份恩情,報答在我女兒身上。”
“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少俠,讓我去吧。”
“明日,待小周瑤醒了,可否幫我捎句話。”
“就說。”
“就說……”
“就說,阿爹對不起瑤瑤。”
“還有,阿爹愛瑤瑤,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