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道:“放心,這點事我還是應付得過來的。不過就抄東西而已,又不是讓我去做苦力活,也不是罰我去面壁。”
呂南樓幾乎微不可查地彎了下嘴角道:“你大可放心,陛下讓你去的合劑局,裡面的人倒是不敢這麼做的,太過分,也會被陛下問責的。”
呂南樓将我送到了府邸門前,看我進了大門,便讓阿措揚鞭策馬走了。
我進了府邸一路徑直回到房内,花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将帶回的約莫二十片青皮薄竹簡一一按分類抄完了藥名和性味,再将抄好的竹簡捆好放入包裹内。
當晚阿父阿娘和空青都回來齊了,飯桌前細細将今日我在合劑局裡的各種狀況都問了一遍。我每講一個場面,阿娘便歎一口氣,直至我講完收了話,她依舊歎一下氣:“我早覺得進了合劑局,哪裡有這麼容易?這再往下,若還有人這三番五次為難,這局裡呆不下去不呆也罷。改日禀明聖上,白蘇還是回家罷。最多不過是聖上責怪,或是扣罰俸祿,或是将我們再貶回浒城罷了。”
阿父不緩不急道:“這是我們自求來的賞賜,若是回家,便是抗旨。如果抗旨,豈是責怪或是扣罰或是貶職那般簡單?白蘇,當初你自己求來的,現在也得要自己熬着往下走。”
我悶悶不樂道:“我也并未說不去呀。隻不過是今日這樣的事情,日後若常有,那該如何是好?整日就隻能想着如何不在他們兩位醫官中間被明裡呼暗裡喝的,為何不索性光明正大比一番便好了?”
“比一番,比什麼?”阿父搖頭道:“比醫術?能做醫官,還能掌事一部,醫術自然不分上下。比勢力?各部人數一樣多,宋判局大人年紀雖大,可并不老眼昏花。我聽聞他給每部配的人數都一樣。”
他又看看我:“話雖如此說,若你真決定不熬下去,阿父自然會就算不要這校尉官職,也會向陛下請辭,帶你們回老家去。”
我聽了這話便情緒上頭:“阿父說哪裡話?守城将士們那麼苦都沒有怨言一聲,我這點又算什麼?今日兩位醫官不過是鬧個情緒我恰好碰到了,何至于會放棄!阿父請放心,将門之女的姜白蘇不會輕易被壓倒,若是日後傳出去說姜将軍的女兒在合劑局裡吃不得苦,這話就最讓人聽不得了,沒的白白浪費了您的名聲。”
空青一拍案桌道:“這話甚是中聽。可是,白蘇,除了表示你的決心之外,明日再去也還是這般折騰你,你可有什麼法子?”
我反應不及斯斯艾艾道:“我……我是新人,一進去自然是要從這合劑局的最底層的活兒開始幹起。這抄錄的工就是最底層的活兒。若不是從抄錄開始做,直接給我去采配藥材,我也做不來。幾百上千中藥材,看不知何樣聞不知何味,若是有差錯我就算認錯又有何用?這賞賜也不是讓我進去喝茶聊天虛度時日的。領俸祿豈有如此容易?”
阿父既已經表了态,我少不得也得表一個态。退是肯定不能的,都說到要嚴懲的份上而不是說不做就不做了,就隻能進了。眼下進就是熬,看看到時候誰熬得過誰。我記得判局大人曾經說過新人不過兩三日便熬不下去了,不管是何原因,兩名醫官明争暗鬥也好,或是底層的活幹得辛苦也罷,我也須得想方設法熬下去。
阿父看了看我略帶笑意道:“你明白是最好。明日你倒是可留意打聽,局内各部人手如何?若是有部缺人,你在陳醫官手下想必無須太長時日,便要調往别部。這段時日你須得好好用心将這抄錄的工做好了,不然有朝一日調你到另外一部,你還是糊裡糊塗的,便是枉費了在此處的一番安排。”
次日我出門,呂南樓依舊在馬車内等我,仍舊是阿措駕馬。
我坐在車内很是不安道:“你也不必日日來送我。這般日日在我府邸門前等我,雖說天未亮無人見,但總歸是不好的,他日終會有人說閑話。”
呂南樓微微笑道:“我不過是順路罷了,反正也要上朝。你怕旁人笑話什麼?”
我左顧右看,其實車内雖然大,也沒有什麼好看的,我想了又想:“我怕旁人說各種閑話……我府中也有馬車,明日起我坐自家馬車去就好了,不想再麻煩呂侍郎大人。第一日去我不認識路,今日是第二日,那小黃門也是識得我的。”
“再說罷……昨日可将帶回的作業做完了?”他那麼問我,我老老實實回答:“做完了,也不用太長時間,二十多片,也就是半個時辰。我算了算,覃醫官差人送過來的有一百多片,若是有一日就應當抄完了。”
“若是抄完了,後面還有呢?這宮中的藥材起止一百多種?再說,若是不止這藥櫃屜子的标簽需要換,其他的标簽也需要換呢?”
我吃了一驚:“還有什麼要換的?這藥房有多大?竟然有這許多要換?”
呂南樓瞧我半天道:“你可明白他根本不是想你抄标簽,而是想要你在抄錄房幫他幹活而已。你昨夜扛得了二十多片竹片回去,說明量還安排得不夠……若今日不能解決這個事情,怕是後面會越來越多的工,到時候就不是能拿回府中連夜抄錄的事情了。”
我思忖一會道:“我也想過了,本想再過幾日,不過既然你現在說了,我也覺得這事必須得今日就得解決了,免得後面工也越來越多。坦白說,我其實不怕工多,隻怕做了後更麻煩。”
他雙手攏在袖中,點點頭:“你明白便好,今日我還是會去接你,你若下了差,便出門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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