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跪着行禮後微微擡頭看到面前的玄朱色袍服邊鋪在面前,耳朵聽到和藹的聲音:“你且起來,賜座。”
有人引領我坐在一旁的位置上,我再擡頭,便看到了那張威嚴的臉。
我的對面竟然坐着幾日不見但日日通信的呂南樓。他一言不發地坐在我對面,靜靜看着我落座,嘴角微微一笑。
聖上同時召集我和他在這裡,究竟是為了何事?
我居然被帶到一個亭子裡。四周錯落有緻地挂着淺黃色的麻幔布。外側周圍是水,視線範圍内的清澈見底的水中遊着幾尾銀灰夾金黃色的錦鯉。從亭子延伸到岸邊的唯一一條長廊,入口處站着護衛們。
聖上沒有開口說話,我和呂南樓也不敢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聖上終于開口了:“姜白蘇,你在合劑局是如何發現窗下要縱火的烏小原的?”
這句話問得我震驚,聖上竟然要問的是合劑局縱火之事,我以為這幾日沒有什麼動靜,這事算是過去了。上次他召我問話的時候,沒有聽到任何事關此事的問話,我以為他并不知道此事。
有可能烏小原之死,還是驚動到了聖上。合劑局想将縱火之事平平淡淡抹過去,一兩句話報了就過了,廷尉府抓人了也不過是可能會按平常小盜小偷之事處理了。現在竟然傳到了聖上耳裡,我看了看呂南樓,心裡暗想,不錯了,肯定是此人傳的。
我慎敏道:“臣女原來在浒城,家父乃浒城守将,有一年浒城軍營糧倉遭鼠患,養了幾隻貓,奈何老鼠衆多,貓都奈何不了。然後派了許多人手去捉也沒有辦法捉盡,反而越來越猖狂。士卒們便設了許多陷阱在周圍,将原來的人手都撤走了,隻留大門兩人。本就猖狂的老鼠們見無人走動,大白日也都竄出來找糧食。那些設下的陷阱先是将第一批出來的老鼠捉住了。士卒們便用許多小籠子将老鼠們關在裡面,放在倉庫周圍。被關的老鼠們叫得厲害,其它老鼠便不敢再來。”
聖上眼都不眨地聽着我的話,饒有興趣地問:“然後呢?”
我望向呂南樓,聖上立刻道:“你不必看他,這事兒他不懂。他連倉庫或許都沒有去過。你接着說。”
呂南樓無可奈何笑一下,沒有做聲。
我心底也暗笑一下,這兵卒們有趣之事多了,捉老鼠隻不過其中一件而已。
我繼續道:“士卒們放了一日的活老鼠的籠子在倉庫旁,第二日便将老鼠們做成肉幹,整隻整隻的老鼠做成肉幹,齊刷刷挂在倉庫通風口處,也有圍着倉庫挂了一圈,就這麼挂了幾日。後面沒再看到那麼多的老鼠了。倉庫裡這時再養幾隻貓,這鼠患才控制了下來。”
聖上微笑點頭道:“有趣,有趣,十分有趣。然後呢?”
我握着雙手搓了幾下,回道:“我想着這事和抓老鼠一樣的,明着不來,總來暗的,那麼便設好陷阱等縱火之人來跳。”
聖上追問:“你的陷阱是如何設的?”
我很是驚訝聖上對這樣的事情會這般有興趣,再接着答下去不知道會不會說錯話,我又看了看呂南樓。
聖上不耐煩道:“你不用看他,不用怕,隻管說,今日召你進宮不是壞事,你說罷。”
我頓了頓:“那時士卒們設下的陷阱,是到打鐵鋪裡讓打鐵師傅做的二三十個兩隻老鼠那麼大的鐵夾子,好似獵人狩獵的捕獸器。我原本是想着在我那驗方房的後窗下鋪上雜物,下面最底層放這樣的工具。我一時之間找不到打鐵鋪來幫我打這個工具。想想放再多的雜物,若縱火之人沒去踩,火苗子反而燒着了,就壞了。”
聖上點頭不語。
“設陷阱不一定要用工具,所以……我讓人在旁邊藏着,自己特地進門的時候和護衛打了招呼表示自己是一個人,就像士卒們減少了人手一樣。”
說到這裡,我正拿起桌上的茶杯,想要喝一口,忽然就愣住了。我想起那日和門邊的守衛打的那聲招呼。
我忽然知道為什麼烏小原能進到合劑局裡沒有被察覺了。宋判局他們将所有進門的人的登記都查了一遍都沒有查到,阿綜進門需要用的門禁必須由宋判局親自發的。烏小原沒有登記,沒有門禁便能随便進入……進門無人察覺,那守門之人和他是一夥的。
阿父說合劑局裡有内賊,我原本以為是秦醫官,現在看來,更有可能是守門的那個門衛。
“為什麼不講了?”聖上問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定了定神,一時之間不知道這個猜測要不要講,又想起阿父說的若無真憑實據絕對不能憑猜測去說,便定了定神,接着道:“縱火之人以為我和開始一樣,自己在驗方房裡,照舊到後窗下準備再次縱火,便被我找的人從藏身之地跳出來打暈了。整個過程就是這樣。”
我擡頭看了看聖上。
他微微點點頭:“不錯,很是不錯,你那麼小年紀,居然會學以緻用,很好,很好。”
他一連說了幾個很好,我心裡也還是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