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書懷被送到百草廬救治,調養數日,傷勢稍稍好轉,苦兒這才放下心來。自此之後,堂中士兵都收斂了許多,再不敢像從前那樣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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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漸近,冬日的嚴寒已經消除,雪也融化了,刺骨的寒風也暖和了。
苦兒在庭院裡煮着菊花茶,招待範遙。
範遙悶悶地說:“你現在是堂主了,又不是婢女,煮茶這些活,應該交給下人來辦。”
苦兒淺笑道:“哪有這麼矯情,當了堂主又不是手殘廢了,怎麼就要事事勞煩别人?再說了,為你煮茶,我很樂意。”
範遙沒好氣道:“可我怎麼還聽說,你常常給士兵們縫補衣裳,收拾被褥呢?”
苦兒道:“赤狼堂婢仆不多,士兵們訓練又忙,平日裡我幫他們整理一下内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範遙搖着頭,斥道:“哪有當上級的給下級整理内務的?真是不像話!我也不是責備你愛惜士兵不對,但是得用對方法。還有,那卓書懷、花桓等人如此嚣張,你竟然還客客氣氣地叫他們大哥?”
苦兒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哂笑道:“他們年紀比我大,不叫大哥叫什麼?”
範遙點醒她:“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我還是那句話,你可是個堂主,哪能随便叫部下當大哥?他們看你年輕好說話,以為是個好對付的,所以才敢蹬鼻子上臉,絲毫不尊重你。”
苦兒撲哧一笑:“所以,那日你就幫我挑出個刺頭,故意打了一頓殺威棒,是不是?”
“不然呢?”範遙恨鐵不成鋼地說:“要是那日我不來,那個姓卓的兵痞以後還不翻了天?”
“你别這麼說他……”苦兒喟歎道:“我覺得,卓大哥也是一個很好的人。”
範遙一愣,有點不敢相信:“你還在替他說話?”
苦兒道:“其實,卓大哥的底細,我早就查過了。正如你所說的,當日他帶着一萬饑民,跟着鄒普勝在蕲州起義。五年過去了,在這個兵荒馬亂、三餐不繼的年代,他那一萬兵馬,轉戰多年,颠沛流離,到現在竟然還能剩八千人,可見卓大哥能夠保護部屬。那日你責罰他的時候,場中士兵,無一不悲痛落淚,顯是他往日對手下極有恩義。還有,你笑話他們隻值一千兩,依我看,卓大哥不是不知道曹粲和周政輕視他們,可他手下帶着那麼多人,總得找個溫飽依靠。你那樣嘲諷他,以他張揚跋扈的個性,竟能忍下幾十軍棍,想來也是怕你真的會驅逐他的部隊,才不得不委曲求全。他的脾氣是很壞,但對部下卻是披心相付,處處為他們着想。”
範遙道:“别人當堂主,都巴不得手下将不識兵,兵不識将,以防他們專權造反。你倒好,對這些烏合之衆還體恤起來了,不怕他們合起夥來反你?”
苦兒道:“以利交者,利盡而交疏,以勢交者,勢傾而交絕。以道交者,天荒地老;以誠交者,海枯石爛。卓大哥對上級雖然嚣張,但對部下卻十分真誠。他既然可以用一顆真誠的心讓部下追随于他,我也可以用真誠的心來打動他。我相信,我以真心相待,他和他的兵,都不會反我。”
範遙定定地看着她,眸子裡比以往更多了一分尊重和縱容,道:“你是堂主,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他喝了口茶,看見庭院四周的花壇上已長出了新綠,故作漫不經心地說:“又是一年春天……山下的鴛鴦湖,也已經融化了吧。春光明媚,百花吐豔,近來大家公務繁重,若能偷得半日休閑,泛舟湖上,感受清新的空氣和美麗的山川,必定心曠神怡。當然了,如果能有一位姑娘結伴同遊,那就更好了……”說着,不自覺地臉上一紅,忐忑地等待着苦兒的回答。
苦兒想起去年這個時候,範遙讓她幫忙約黛绮絲遊湖,以為這回,又想叫她去牽橋搭線,心裡頭雖然酸酸的,但想着感情的事,實是難以勉強,如果範右使隻有見到小姐才開心,那麼就該成全他。于是很爽快地一口答應了,笑道:“好,你放心,那位姑娘一定會來。”
範遙聽她這麼說,心裡喜滋滋的,忙道:“明日辰時,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