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設在山上,平時少有人來,清明已經過去了很久,行人寥寥。好在中午的光線明媚,也沒有什麼陰森之感。
陸泊舟循着記憶往上,停在一處偏僻的地方。墓碑上鑲着兩位老人的照片,有些年頭了,風吹雨打後略略失色。
把手裡的白菊放下,又擦了擦墓碑的積灰,石頭是冰涼的,從手掌一直傳遞到心裡。陸泊舟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心裡隐隐覺得爺爺奶奶可能會怪他,但那也隻是一種溫柔的怪罪,像小時候偷吃麥芽糖被抓之後的責備。他知道,爺爺奶奶并不愛吃糖,那些零食買回來就是為他準備的。
“爺爺奶奶,我現在挺好的,當演員很賺錢,就是有點忙。你們也别擔心,我沒有學壞。”陸泊舟聲音低沉,帶着一絲哽咽,“你們好嗎,我請王嬸幫忙燒的紙錢你們有沒有收到,别不舍得花。”
尋州有祭祖的習俗,陸泊舟每年打錢給從前的老鄰居,請她也給陸家的祖先燒些祭品。
又坐了很久,日頭快要西斜了,陸泊舟才起身往山下走。
公墓外路邊停了輛小車,幾個人擠在裡面,面面相觑。
“他沒注意到我們吧?”
“沒有,他沒朝這個方向看。”
“他在裡面待了這麼久,幹什麼了?要不進去看看?”
“怪滲人的,要去你去,我可不去。陸泊舟是尋州人,家裡應該有什麼人埋在這吧,沒什麼好看的,死人多晦氣呢。”說話的是個男人,窩在後座,脖子上挂了個相機。
“真不知道這有什麼可拍的,我們還不如去怕林祁,好歹能賣出去。”駕駛座上的女人有些不高興。
“你當林祁家律師吃素的啊,趁現在劇還沒播,我們多拍點素材,萬一這部劇火了,我們不就有得賺了。”男人眼裡露出精光,“與其去機場擠破頭,不如未雨綢缪。”
陸泊舟下了山,坐上出租車,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跟着的黑色車輛,随即給王嬸發信息。
過了好一會,那邊發過來一句長語音,“小舟,你放心吧,他沒回來過,他把這邊的人都得罪光了,真是造孽,你爺爺奶奶那麼好的人……”
聲音嘈雜,混着雜音,陸泊舟知道王嬸喜歡打麻将,這會已經在牌桌上了。
下了車陸泊舟準備先回房間洗澡換衣服,趙宏和馮濤逛了一下午,在群裡狂發風景照,這會已經打道回府休息了。
開了門,冷不防看見沙發上坐着個人,陸泊舟手抖了抖,才想起來現在自己有個室友。
林祁穿着黑色家居服,大屏幕上的光照在他側臉上,投射出好看的陰影。他的目光移向門口,陸泊舟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有些沒話找話地問,“看電影呢?”
這話一說出口,陸泊舟愛尴尬的毛病又犯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擺好,視線移向電視,卻被上面的畫面硬控住了。
陸泊舟還小有名氣那會,也接到過一些電影邀約,自然不是主角,但請流量演個小配角增加增加熱度很多導演還是樂意的。
陸泊舟在這部電影裡演主角身後的小警察,青澀懵懂倔強,幾乎是本色出演了,但這部電影最後交出的答卷并不理想,水花不大,幾乎沒什麼人看過,就連他自己的參演作品介紹裡都沒有加上。
林祁是恰好找到了這部影片還是……陸泊舟覺得一切湊巧得可怕,忽然生出一股又要被批判演技了的恐懼。
“嗯,拍戲之前我習慣看看對手戲演員之前的作品。”林祁注意到陸泊舟牛仔褲上有沾過細灰的痕迹。
“談不上作品,就是個配角而已。”陸泊舟想趕緊逃離林祁的視線,“我去洗個澡。”
抓了兩件衣服沖進浴室,水聲蓋住了電視機傳來的嘈雜,不冷不熱的季節洗溫水澡是種享受,陸泊舟卻刻意加快了速度。
林祁的話還在腦子裡轉,他說,“你演配角比演主角的時候好多了。”
這個圈子裡誰願意一直作配呢,每個人不都渴望聚光燈照在自己身上。陸泊舟閉上眼睛,任由水流沖刷,掩蓋住心底密密麻麻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