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睛觀察,品出了不對味的地方。
行人都是兩個兩個地并肩而行,神色嚴肅,毫不動容地與同伴交談。
明明是日常的閑聊,卻被她們的嚴陣以待烘托出難言的微妙,就好像是在商讨關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一樣。
側耳傾聽,能夠聽到女人們莊重地稱呼身邊的同伴為,“夫人。”
“什麼?她們是一家人?”
猶如五雷轟頂,妄玫萬萬沒有想到,走在一起的女人看起來仿佛陌生人,實際的關系卻是結合已久的愛人。
關鍵不止一對,每對都是這種情況,這就耐人尋味了。
再想辦法溜進圖書館查閱資料。
通過概述民俗風情的小冊子,妄玫了解了本地的大緻狀況。
愛情女神不允許正常戀愛和自由婚配。
祂要求所有島民一旦成年,就到神殿祈禱,請求祂賜下姻緣。
女神的手牽拉着居民之間的紅線。
然而,造成的結果,并非有情人終成眷屬。
恰恰相反,女神隻會安排沒有感情的兩人組成相敬如賓的家庭。
“和書中說的一樣,是不懂愛、隻會嫉妒的女神呢。”
對比實地考察得到的信息、小冊子的描述、和《秘聞錄》記載的機密,妄玫得出結論。
愛情女神厭惡有情之人,不願讓她們迎來好結果,因為祂沒有體會過愛的滋味,也不許别人體會。
如果某兩人互生好感,女神會刻意将其分開,幫她們另結良緣。
若那對情侶想要私奔,家人會将其舉報并扭送到神殿,而女神則會憤怒地降下失憶的詛咒,令她們忘卻前塵。
題外話,島上不存在男性。
大概也是愛情女神的癖好之一吧。
祂擺弄着農婦、漁女、或是貴族小姐的命運,在替她們挑選配偶的時候,明确隻将女性納入考量範圍。
“這裡隻有一種性别,另一種被有意無意地排斥在外,見不到蹤影。”
妄玫若有所思地摩挲書頁。
事實上,這和外界的傳言大相迥異。
人們都說,在愛情女神的治理下,愛惑樂園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平等樂園。
人們之間的互相愛慕,是高于種族、性别、年齡、職業等種種外在條件,唯一影響婚姻是否存續的因素。
誰知,傳言有誤。
不平等貫穿了愛惑樂園的婚配方式。
人們的婚約對象通通由女神做主。一對适齡女子成與不成,全看女神的心情。
多麼荒誕的世界啊。
那麼,假如有男女的情侶,或是男性的單身者,慕名前來,想在這座島嶼居住呢?
“會被殺掉吧。”
妄玫露出笑容。
代入女神的視角,有不該存在的家夥要進入自己的失樂園,要破壞樂園的潛在運行規則,那自己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動手呢。
神之威,深不可測,便是這個道理。
彼時優哉遊哉扮演偵探的妄玫,哪會料到,短短半天不到,她就成了女神眼裡“不該存在的家夥”了。
她一面閱讀書籍,一面對照記憶裡看到的路人的相處模式,又是驚奇又是慨歎,口中啧啧有聲。
她也不知道,司儀是怎麼發現她入侵了圖書館的。
事後想想,可能是因為,那件事她做得太過頭了吧。
*
姬霜到處打聽,妄玫坐着的馬車是誰在駕駛,又要駛向何方。
她沒有打聽出個所以然,倒是在司儀那裡問出了妄玫的累累罪行。
司儀接待完了貴客,出門呼吸新鮮空氣,不介意和搭話的姬霜多說幾句:
“你說那女孩?我是讓她待在身邊幫忙。可她總是不馴服。”
“什麼忙?讓她采花嗎?這種事,跟我打聲招呼就行了,我給您送過去。”
姬霜急于探知有關妄玫的情報,對熟知内情的司儀不無讨好。
司儀松展一下筋骨,愉快地笑了笑:
“你是好孩子。妄玫要是能像你一樣善良就好了。”
她對姬霜說:
妄玫做了很多壞事。
比如,竟敢在圖書館,把違禁的書信塞到别人的提包裡。
發現書信的人把情況上報,妄玫這才被捉了個現行。
“什麼書信?”
姬霜好奇地追問。
對于妄玫,每一件小事,每一個細節,她都想了然于胸,自然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到了這一步,司儀卻又不肯細說了,隻含含糊糊地搪塞:
“年輕人總是會犯錯誤。要給她們改正的機會嘛。”
“一封信,能有什麼違規的?這點小事也值得您勞神計較啊?”
姬霜使用了激将法,不動聲色地刺激司儀吐露更多實情。
司儀上鈎了,這才不甚情願地解釋:
“在面包坊幫工的那個小姑娘,寫了一封表達私情的信,卻躊躇不決,不敢交給教師的女兒。——她倒有幾分悔改之意,沒有一錯再錯。”
姬霜立刻接話:“所以,妄玫拿走了那封信,塞進教師女兒的包包了。”
這在愛惑樂園,是不可原諒的滔天大錯,難怪妄玫要辛苦地采花贖罪,是事出有因啊。
事到如今,姬霜已然忘記自己曾一口一個“偷花賊”地稱呼妄玫。
她隻覺得妄玫可憐。
那女孩來自外界,不清楚規矩,偷傳書信,也是出于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