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又笑道:“這就對啦。叫你弟妹也有些奇怪,不然我就叫你的名字吧?湘榆。”
柳湘榆點頭道:“好。”
虞氏拉着他坐下,仿佛二人真是妯娌一般熟絡,“你這孩子。别緊張,我來找你,雖然是正事,也是家事。”她拿了一本賬本放在柳湘榆的面前打開,繼續道:“從前這清潤軒的都是我來管的,如今彥樟既然成親了,以後這清潤軒的賬務自然應該由你來接手了。”
柳湘榆不解道:“從前彥樟不是有原配夫人嗎?怎麼她沒有接手這清潤軒的賬務?卻讓大嫂一直操勞?”
虞氏尴尬一笑,像是解釋又像是糊弄道:“你剛嫁過來,想必也有聽說傳言。從前那位尤氏,他和彥樟……感情不大好,彥樟不放心将家務交給她,便一直由我掌管了。”
柳湘榆點點頭,雖然心裡并不大相信這個說法,但是既然她這樣說了,也隻好裝作相信了。
虞氏又道:“你嫁過來之前,彥樟就交代了,說讓我将賬務整理下,到時候交給你。對了,你可會看賬本?”
柳湘榆想了想,謙虛道:“會一些。”
虞氏松了口氣道:“那就好,這賬本交給你我也就放心了。既然你是這清潤軒的主人了,以後大大小小的事務可就仰仗你了。”
柳湘榆琢磨了下她話裡的意思,便是将這攤子事丢給自己了,行不行不打緊,反正以後她是不會管了。可他也不好說什麼,隻好點頭稱是。
虞氏說是來交給他賬本,卻也沒有過多逗留,也沒有多與柳湘榆說什麼,便匆匆走了。
柳湘榆自己留在書房裡看了一天的賬本,隻覺得頭都大了,終于明白今日為何虞氏走得那麼快,原來是丢了個燙手山芋,害怕他一時反應過來,她便走不了了。
宋彥樟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柳湘榆還在看賬本。
宋彥樟走進書房,一把抽出柳湘榆眼前的賬本,看了一眼,皺了皺眉。
“大嫂拿來給你的?”
柳湘榆大了個哈欠,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是啊,說是以後讓我接受清潤軒的賬務。”
“哼,老油條。”宋彥樟冷笑道。
柳湘榆發愁道:“可不是嘛。我今天隻是粗略看了一眼,這幾年堆積的賬務,進進出出記得都亂七八糟,大約有三五千兩的虧空,想必是她見你房中無人,趁機撈的油水。我總算明白你為什麼讓我離她遠點了,你這大嫂可真不是省油的燈。”
宋彥樟又冷笑了聲,“她不是省油的燈,又何止這些?”
“啊?那還有什麼?”柳湘榆不解,但見宋彥樟不願繼續說下去,隻好換了個話頭,“從前那位尤氏夫人在的時候,怎麼不讓他來管你的房中賬?聽說她也是名門出身的閨秀,說不定比你大嫂強呢。”
宋彥樟臉上忽然一陰,啪地将賬本摔在桌上,瞪了一眼柳湘榆。
柳湘榆忽然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又惹他不高興了,可他不知為什麼。
他隻是試探了一句,就惹的宋彥樟摔臉了。
再怎麼尤氏也是他的原配夫人,為何他如此諱莫如深,仿佛對她有深仇大恨一般?甯可讓貪婪虛僞的大嫂來管賬,也不讓原配夫人管賬。
宋彥樟的語氣又變得冰冷起來,“管好你分内的事,不要多管閑事。”
柳湘榆低頭嘟囔道:“怎麼是閑事呢?我是你的續弦夫人,問問原配夫人都不行?”
宋彥樟的手按在那本賬本的封面,忽然手指收緊,将那封面的紙張揉搓成了一團,陳年的紙張不堪蹂躏,當時便被他的指尖戳破了。
柳湘榆心中後怕,卻也明白了,看來這原配夫人尤氏便是宋彥樟的逆鱗了。
他忽然起身撫上宋彥樟胸前被弄髒的斑點道:“哎呀,這裡髒了一塊,是不是審問犯人的時候被濺上的血?快脫下來吧,一會該用晚飯了。”
宋彥樟臉色稍緩,張開了手臂,柳湘榆便為他脫下來外衣。
宋彥樟将他攬在懷裡,像是帶着愠怒,卻又像是帶着寵溺道:“我的夫人隻有你,旁的人,不許再提,明白嗎?”
柳湘榆秉着呼吸,點了點頭,“明白了。”宋彥樟這才放開了他,轉頭回正屋去了。
兩人吃着飯,氣氛有些沉悶,柳湘榆心中有許多疑問,自從他嫁過來,關于宋家的,關于尤氏的,關于宋彥樟的,他有許多想問的話,卻又害怕哪句話問得不對了,會惹宋彥樟生氣,便也不敢問了。
柳湘榆一邊吃着飯,一邊胡思亂想着。這宋彥樟的脾氣也太差了,從前他們偶遇的時候,他是多麼意氣風發的明朗少年,怎麼如今變成了這樣?
柳湘榆百思不得其解,卻又無法問出口。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輕歎了口氣。
宋彥樟吃着飯,忽然道:“虧空的銀子……”
柳湘榆被他吓了一跳,趕緊收攏心神,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銀子的事,大概是聽自己唉聲歎氣,以為是為了銀子發愁吧。
“那些爛賬你不必理會,也不需要你補上,從前的賬與你無關,今後管好這個家就行了。”
柳湘榆心中一暖,點頭道:“是,我知道了,夫君。”
宋彥樟轉頭看了看他,嘴角帶着一抹微不可見的笑容,柳湘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以後不管大嫂說什麼,給你什麼,都要留個心眼,也要如實告訴我,知道嗎?”
柳湘榆點點頭,“知道了,夫君。”
宋彥樟的臉色又柔和了些,甚至無聲地淺笑了下。
柳湘榆猜到,他或許就是喜歡聽這一句“夫君”罷了。
原來宋彥樟這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