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榆能四處走動了,有時便會和張炎一起下山買菜,有時也會自己出去走走。
張炎說東邊的山谷風光很好,柳湘榆便想着自己去轉轉,他想一個人去散散心,便沒有找張炎同行,而是自己出了門。
但他從有記憶起就在京城長大,若是去鎮上有房有人還好,一到山中,四處都是一模一樣的樹,走着走着就迷了路,看着周圍的樹仿佛都是一樣的,原地繞了一大圈,也沒能走出樹林。
眼看太陽落山了,他有些着急,可已經有些累了,便找了一處枯樹坐着歇了一會兒。
他望着西邊的夕陽,回想着自己出門的時候是迎着西邊的,那此時應該背對着西邊,或許能找回去。
必須在太陽落山前回去,否則天黑了就更難找到路了。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剛要起身,便聽到草叢中窸窣的聲音,仿佛是有什麼爬蟲在靠近,他四處看了看,忽然看到一條手腕粗的青蛇正穿過草叢朝他爬過來。
他吓了一跳,拔腿就跑,邊跑邊叫,“救命啊!救命!有蛇啊!”
可顯然蛇的速度比他快了許多,不出一丈就追上了他,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上。
柳湘榆吃痛摔倒,随便抓起手邊的枯枝去打那蛇,可蛇機靈地躲過,反而緊緊纏上了他的小腿。
“走開!别咬我啊!”他吓得隻用枯枝瘋狂去戳蛇的身子,可絲毫無用,那蛇卻将他纏得更緊了。
忽然一道銀白的劍光飛過來,一把銀色的寶劍擦着他的小腿斬斷了那條蛇的身子,将它砍成了兩段,蛇頭還留在他的腿上,隻抽搐了一下,就倒在了一邊。
柳湘榆驚慌地将蛇的屍體踢開,蹭着草地向後退了些許,才仰頭看到顧晏拎着劍鞘飛奔過來,收回了寶劍。
柳湘榆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顧大俠!你怎麼來了!”
顧晏連忙蹲下扯開他的褲腿,查看他小腿的傷口,當看到流出的血是鮮紅的,才松了一口氣,“蛇是無毒的,别害怕。”
柳湘榆驚魂未定,這才掉了兩滴眼淚,又連忙擦了,“顧大俠,你是特地來找我的?”
顧晏從懷中掏出一瓶藥粉撒在他的傷口上,又用一條帕子捆住了他的腿,“是啊,我和張炎等到晚飯時候,你還沒回來,張炎說你自己來了山裡,我猜你可能迷路了,便和他出來找你了。”
柳湘榆低頭道:“對不起,顧大俠,給你們添麻煩了,我不該出來亂跑的。”
“這有什麼對不起的?你悶了這麼久,想出來走走也是人之常情,這片樹林又大又複雜,經常會有人迷路,附近鎮上的人都知道,很少會有人來,所以我才會選這片樹林後的山谷隐居。”
顧晏又掏出一個袋子,将被砍成兩節的蛇裝進去。
柳湘榆好奇道:“你拿這蛇做什麼?”
顧晏笑笑道:“反正是無毒的,拿回去讓張炎煮了,給你補補身子。”
“啊?”柳湘榆表情複雜,他長這麼大還沒吃過蛇肉,想想就可怕。
顧晏俯身将他扶了起來,“能走嗎?需要我背你嗎?”
柳湘榆有些不好意思,猶豫地望着他,見到顧晏的白發迎着夕陽的餘晖,與他俊俏的臉龐極為不符,一時又想起張炎所說他與亡妻的故事,心中忽然有些心酸。
顧晏望着臉紅的柳湘榆,忽然也感到有些尴尬,他見到樹葉的陰影落在柳湘榆的臉上,遮住了他的眼睛,而那餘下的半張臉,竟然與某個人極為相似,一時間也晃了神。
柳湘榆撿起了剛才打蛇的枯枝,還算粗壯,勉強可以當做拐杖,“沒關系,我可以慢慢走的。”
顧晏忽然拉住他道:“柳公子。”
柳湘榆擡頭望着他,“怎麼了?”
顧晏猶豫了下道:“我……我可不可以……遮住你的眼睛看一看?”
柳湘榆不明白,便見到顧晏擡起手,用手掌遮住了他的雙眼。
夕陽的餘光被他的手擋住,透過他骨節分明的指縫,隐約可以看到他的臉上染上了一層悲傷。
顧晏的手顫抖着,手心都出了冷汗,柳湘榆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手掌心的濕潤和寒冷,以及他顫抖的呼吸。
柳湘榆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如此,但他心裡隐約猜到了,顧晏透過他擋住眼睛的半張臉,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就是他的亡妻。
所以他沒有動,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站着,讓顧晏将他當成另一個人的替身,去回憶,去思念,去享受這僅有的、可憐的、那個人的影子。
顧晏就這樣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仿佛隻有一小會兒,卻又仿佛很久很久。
夕陽的餘晖很快就消失在樹林的盡頭,整個天空隻剩淡淡的一層光亮,似乎很快就要陷入黑夜了。
就在柳湘榆覺得有些不安的時候,顧晏的嘴唇忽然動了動,他微微張開雙唇,輕聲道:“阿……阿鸢……”
阿鸢……是他妻子的名字,上次他在牆外偷聽到了。
柳湘榆來不及想,就忽然感到身體陷入了一個懷抱中。
顧晏猛地緊緊地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