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聲張!”
玄奕低低呵斥一聲,扯了下身上的外裘,擋住方才因動作太大導緻迸裂的傷口:“快走!”
玄奕回到最初的位置帶路,親眼看着阿九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飛過自己身畔,安全着陸。
跟在隊尾的墨決與自己擦肩而過,玄奕嘴角揚起一抹釋然的笑。
眼前的橙紅與跳躍出水面的冰魚交織成一片,玄奕再也撐不住,向下墜去。
自己累着這麼久,該好好歇一歇了。
“玄奕!”
“哥!”
“碧清姐姐!墨決大人!”
——
玄奕身處一片黑暗之中,他向前邁了一步,腳下漾出一片藍色的光漪。
這藍色他認得,是他身上所剩無幾的妖力。
玄奕自嘲地歪了下嘴角:“隻剩下這些嗎。”
自己的身份與地位,注定他會有這麼一天。
如此死去,他無怨。
亦無悔。
環顧四周,便是他夜能視物,在此處,他竟看不到除了自己腳下藍光之外的一切。
不是說死後會黑白無常來接應?
玄奕搖搖頭,席地而坐,安靜等着人來領走自己。
如此寂靜的環境,他難免多思。
不知大家如何。
不知自己的弟弟可有帶着族人們繼續向前?
玄奕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挺多愁善感的。
玄奕不清楚自己等了多久,見無人來尋自己,他索性起身。
許是動作太大,腹部竟泛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意。
玄奕悶哼一聲,低頭去看:自己的衣衫被鮮血浸透,洇成一片暗紅。
鮮血順着他的腹部流向地面,吞噬他腳下僅剩的一點妖力。
玄奕擡腳向前邁去,發現雙腿根本不聽使喚。
一股吸力自腳底傳出,像是無數隻手,拽着玄奕的雙腿将他拖入一片暗紅的血中。
玄奕試圖掙紮,反而越陷越深,腰部以下瞬間浸入其中。
焉地,一名女子出現在他眼前。
女子身着一襲灰色衣衫,頭上梳着高高的發髻,烏黑的發絲中嵌着幾顆嵌着礦石的金钗。
她的胸前還戴着一顆與銀飾融為一體的狼牙。
那女子跪在玄奕面前,伸出雙手捧着他的臉,一雙鴛鴦眼瞳中滿是慈愛與疼惜:“奕兒。”
女子哽咽的聲音惹得玄奕紅了眼眶,他垂下頭,低聲回應:“母親。”
女子捧着他的臉細細打量:“怎麼瘦成這樣?好孩子,這段時日委屈你了。”
玄奕搖頭:“沒有。”
她一笑:“我們母子二人許久未見,你竟還惜字如金?我與你父親可瞧見了,你與神族的女孩兒在一起時,話可多得很。”
玄奕臉頰微紅,岔開話道:“您與父親在……可還安好?”
“自然是好,但難免為你們兄弟二人憂慮。你是個有主意的,我與你父王倒是不怎麼擔心你。就是阿決這孩子不老實,總惹你費心,我與你父王實在有心無力。”
“讓母親擔心了。”
“奕兒。”女子道,“答應母親,此番将妖力分發給族人的行徑,日後不可再用。”
玄奕嘴唇微抿,道:“我這麼做,自有我的道理。”
“我知你性子自小便是如此。你有道理那是你的事,可你總是做出這般自毀的行徑,阿決會怎麼想?”
那女子歎道:“阿決最依賴的便是你。你若真出了什麼事,他定然會抛下一切,想盡辦法救你性命。”
“阿決那孩子聰明,但還需曆練。他需要你的引導,才能接手你的擔子。你們曆盡艱辛走到此處,你難道希望阿決就此一蹶不振嗎?”
玄奕輕歎一聲,聽到自己的母親繼續道:“母親知道你喜歡那女孩,母親也瞧着那女孩兒很是不錯。可有些事,單憑喜歡遠遠不夠。你們二人身份懸殊,我與你父王實在憂心。”
玄奕正欲解釋一二,身體突然毫無預兆地陷入那片血紅中。
“母……”母親!
玄奕被徹底吞噬前,隻看到自己母親那雙金藍色的眼瞳。
那雙眼瞳中除了憂心忡忡,隻剩下不舍。
冰冷的湖水一股腦地湧入口鼻,玄奕連着嗆了幾口水,猛地屏住呼吸。
眼前模糊一片,像是籠上一層半透不透的白紗,阻擋他的視線,讓他看不清任何事物。
腹部像是捆上一條追着千斤巨石的繩索,扯着他向湖中墜去。
一道橙紅穿過湧動的湖面,映照在他的臉上。
玄奕伸出手,想去觸碰那抹深埋在記憶中的日光。
應當是溫暖的吧。
忽的,那抹日光被遮擋徹底。
玄奕極力想去看清,究竟是何物擋住日光,卻因閉氣時間太久,不自主地呼吸。
湖水順着鼻腔灌入他的肺中,幾個氣泡自他口中溢出,飄到湖水中。
玄奕想用妖力為自己撐起一片結界,發覺自身妖力早已消耗殆盡,一點力氣都使不出。
窒息感漸濃,玄奕不再掙紮,緩緩閉上眼。
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掌中似乎傳來一抹極為堅定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