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順年曆來元慶北年披災害,适逢天降大雪,百姓流散,幽州尤甚。
京城郊一座院子寂靜清冷,屋檐下飄着招魂白幡,或許是為了掩人耳目并未挂上白燈籠,厚實的雪嚴嚴實實的蓋住踏跺空留有二三腳印路子供人行走。
屋内三個金獸盤刻的炭火盆裡薪炭燒得很旺不時嘶啦響,整個屋裡暖融融的好叫那鬼見愁的風雪不敢侵入一步。
靜立在椅子旁的的小丫鬟雲葉,看着被羊絨褥子裹得像玉人般的少女,“小姐還冷嗎,需要再加一床被褥嗎?”
縱然她已經被屋内的炭火炙得出了一層細汗,雲葉還是擔心她會受寒,自去歲初春那一次落水差點沒救回來,又經曆了一些不好的事後,姑娘身子就不怎麼好了。
溫遲春從褥子裡探出一雙清淩的眼睛出來,把捂住半張臉的褥子向拉了拉,“雲葉,都是你小題大做了,我哪有那麼脆弱。”
臉上溫和的挂出一抹笑來,又不是個瓷人哪會這樣容易病着,她隻是有些畏寒才裹得這樣嚴實。
正思索着要怎麼安慰小丫鬟才好。
忽的,思緒被打斷,門被敲得哐哐作響聲音一聲比着一聲大,刺激着耳朵,枯枝上的細雪被震得簌簌掉落。
門外人扶門而立,身上衣裳斑駁着血漬,趙留白□□匆匆做了個揖道:“溫姑娘京城已然不安全了,快些離開,我早已準備好了兩匹馬。”
男女有别,那人就立在房門口未入粗略的說了一下事的大概。
京城事發,不知為何有谏官檢舉溫将軍通敵還呈上了莫須有的證據,據傳是一份敵軍的布防圖和往來書信,聖上大怒,當堂下旨捉拿溫将軍且抄其家室。
可溫家哪還有什麼家室就溫遲春一人而已,而她父親……也早已死了。
恍然間又回到了焦巳府邸中,她腳上戴着镂空嵌金玉纏枝銅鈴一步一響,腰間的三枚花錢墜兒被解散開來,最後一次經掌心落地散開,連着前五次的陰陽,最後卦至屯卦——大貞兇。
年前她在山中偶得一卦——天下将傾覆餓殍遍野,唯有她此去下山順應天命,方有一線生機,找到其中至關鍵之人助他立業。
事情進展停停頓頓,一切順應天命而動,進度還未過半但留于她的時間卻不多了。
心口心悸窒息的的痛楚,在焦巳悄然得從身後環住她的腰身後得以緩解,貼近僵住的她。在耳畔低語,“贈你一樣禮物,你會喜歡的。”
焦巳的懷抱再怎樣溫柔都會讓她覺得奇怪,或許他就是裝的,她早就知道他心底裡深藏着一個人,将她囚在府邸也是為了解心頭恨。
而他摟着她腰間的手更是不知殺過多少人沾過多少血。
溫遲春稍掙脫焦巳的懷抱,手心裡被塞進一隻竹竿,竹竿的盡頭吊着一物被一塊黑布遮擋。
焦巳饒有趣味的繞至那塊黑布的位置,揭開黑布,“你瞧,可精緻否?”
定睛一看,隻覺萬物都在打轉發暈,竹竿的盡端是一隻頭骨,紅白相間,顯然新鮮的很,此時卻被雕上精緻花紋,在裡頭放置一盞燭火幽幽發亮,赫然是一盞頭骨燈籠。
吓得溫遲春面色慘白将手中的竹竿扔得遠遠的,連連後退幾步。
焦巳沉下氣息撇着眉,“怎麼你不喜歡?你可知這是誰?”
似是想到了什麼,微微勾起唇角,“這可是溫遠呐。”
溫遲春神色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焦巳,“你怎敢如此!”溫遠是她父親,也是元慶的戰神大将軍。
她頭一次懷疑,是否是她下山時找錯了人,焦巳并非是成大業的關鍵之人而是亂天下的關鍵之人,不……她的卦象未曾錯過。
見她反應這樣大面容悲怆,焦巳恍然過來想要繼續說些什麼時,便被來得侍從匆匆叫離。
溫遲春披着厚實的白狐大氅,神色敗落的癱坐在椅子上,愣怔的看着屋裡插着的梅花,桌面上零落掉着幾片殘紅。
思緒回籠,平日裡冷然又帶着不諱世事而純善的眸中淡含不解,蔥白的指尖來回捏玩着三枚花錢穿起來的墜兒。
輕聲又困惑地問雲葉:“是他做的嗎?”
雲葉心疼女郎,眼裡包着淚水,埋怨道:“不是焦丞相還會是誰?近期便隻有女郎送與焦丞相溫将軍遞送回來的布防圖,後腳便出了這事。”
溫遲春清如朗月的眉頭輕皺,可是他為何要這樣做,是埋怨她棒打鴛鴦,還是報複她逃離府邸。
雲葉不願看姑娘被困于自己織就的牢籠脫口而出,“小姐,溫将軍早就與你說過了,焦丞相不是表面那般風光狀元郎霁月清的公子,讓您不要與他走得太近。”
“但我算出來不應當是他。”溫遲春擡起手指着被拆解開散落在桌子上的花錢。
雲葉驚住失聲,“小姐!您又占卦了,您真的是不怕疼嗎?”她有些生氣溫遲春這樣不愛惜身體。
“小姐,小姐?”門外的趙留白見屋子裡還沒有絲毫動靜不免得有些着急,再晚些許時辰他們怕是走不掉了。
雲葉帶着溫遲春随趙留白派來的帶路人一路向西,跑死了兩匹馬,但溫遲春實在吃不消這連夜的趕路,便隻得尋着破落的廟宇歇腳一夜。
溫遲春艱難咽下幹得剌喉嚨的面餅子,篝火的火光跳躍,她漸漸看得出了神。
去歲也是有這樣一堆篝火不過比這要大得多是在上元節的燈會上,這是她與焦巳的初遇,她不知焦巳便是遠調回京的狀元郎,那時她也不知他會僅僅半歲便成為丞相,更不知他短短一年便像是換了個人。
也許相識之時皆為他的僞裝。
接過雲葉遞來的水囊,就着水咽下最後一口餅子,“小哥,我們這一路是準備去往何處……避災?”
所派的侍從用撿來的粗棍子扒着将熄的篝火,“我接着的任務是帶您前往玄清觀,那裡自有人接應。”
他的嗓音粗糙夾雜着一絲溫遲春說不出的怪異,像是特意僞裝嗓音。
她點頭以示明白,側身從随身帶來的包袱裡拿出一包油紙包裹的東西。
“是梅花酥!”雲葉輕呼,她不知女郎是何時拿的梅花酥,奔波兩日飲食粗糙,梅花酥的香味若有似無的鑽進她的鼻腔。
溫遲春忽略雲葉眼巴巴的眼神,“雲葉,拿上一些分給人吃罷,這一路上辛苦了。”
雲葉小心捧過梅花酥,其實油紙包着的攏共隻有四五塊,她從裡面拿出兩塊裹在幹淨的手帕上,将剩餘的遞給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