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鐘樂齊鳴,雄渾厚重的鐘聲仿若自九天之上滾滾而來,震得人胸腔共鳴。
鼓樂漸起,在空曠的天地間回蕩。樂師們身着古樸長袍,面色凝重,口中低吟,那聲音猶如自遠古神秘時代穿越而來的梵音,帶着歲月的滄桑與虔誠的祈願。
他們的歌聲裡,似有對天地神靈的敬畏,又有對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殷切期盼。
周圍身着盛裝的祭祀官員侍從,紛紛雙手合十,微微俯身,口中念念有詞,一同沉浸在這莊嚴肅穆的祭祀占蔔之中 。
溫遲春踩着鐘罄之音踽踽獨行于高台之上,穿過浩蕩天地之間的寒風在這一刻似乎都轉了寒冽停下來,為祭祀問天讓路。
此刻宮苑門口被一封密函催回的焦巳疾馳而過,帶起的寒風使舉着幡旗的侍人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一隻不長眼的小畜生竟然偷偷溜進了他的寝殿,不僅将殿内弄得一團亂,還打翻了一個黑檀盒子,叼走了裡頭的物什。
得知消息後,焦巳恍若惘聞沉默不語仍然執拗地廢墟與殘雪中尋找着。僵在原地片刻直起長時間弓着的身子,雙手無力垂下,沉默如枷。他沒有回頭,轉身獨自下山。
淩亂發絲耷拉着,襯着削瘦而棱角分明的臉,滿是憔悴。寒夜飄雪,哀傷暈染在空氣裡,潔白的雪也似蒙了挽紗。悲戚浸透枯寂山林,萬物仿佛都在默哀。
焦巳孤獨的身影漸行漸遠,被風雪慢慢掩埋。
那是他所擁有的最後一點東西了,若是東西尋不回,定要找到那隻小畜生,得把它活剖慢慢剁碎了喂狗。
因着趕路已連續幾日未曾合眼,焦巳的雙眼布滿交錯縱橫的紅血絲,如赤紅的蛛網。一路風塵仆仆,形容狼狽到了極點,終于趕回了聖林苑。
甫一抵達,那周身萦繞的肅殺之意仿若實質,裹挾着駭人怒氣,他翻身下馬,腳步堅定,方向徑直指向問仙台,每一步都似要踏碎途中的阻礙。
那小畜生是今日那位占蔔道士所養,呵……他倒要好好會一會。
在他看來,能養出這般偷雞摸狗的小賊畜生的道士,怕也不過是個裝神弄鬼、故弄玄虛的江湖騙子罷了,今日定要讓其命留此地。
潤松不敢出一聲,隻眼神給站在末排的官員和侍從讓人安排接下來的流程。
焦巳走在宮道中,前方雪地皚皚白雪中隐隐有一抹淡紅,焦巳以為是被小畜生叼走的物什,便加快了步子,走近才發現并不是期許之物,隻是一枚破舊的絡子。
許是哪個侍人掉的,眼底的欣喜被沖淡,冷淡地瞥了眼洇濕絡子,心底卻疑惑總覺這絡子紋樣在何處見過但又回想不起來。
此刻,距離問仙台尚有一段不短的路程,焦巳擡眸遠眺,一眼便捕捉到那已登至頂端的人影。
那人正煞有介事地進行問蔔儀式,動作行雲流水,似有十足底氣。焦巳目光瞬間一凜,眸中寒意乍現,冷冷睨着那人影,内心滿是憤懑與不解。
他實在想不通,彼時的自己究竟為何鬼迷心竅,竟會任由這般行徑可疑、打着問蔔旗号招搖撞騙之人堂而皇之地踏入宮門,還大費周章地為其舉辦這場勞民傷财的祭祀。
在他看來一國民生之事是事在人為,而不是将數量之大的糧食牲畜白白宰殺浪費在這種毫無結果的事情上,待他處理好這件事就讓人流放提出此事之人。
焦巳如鷹隼般的眼睛微眯,寒芒掠過雪地上交織的光影圖騰。他立于第二層台階陰影處,玄鐵鑄就的護心鏡在祭火中泛着冷光。
當那襲寬大的紫白道袍拂過漢白玉階時,他敏銳捕捉到衣角揚起的弧度——這分明是未經歲月打磨的年輕女子步态,與自稱 "修行五十載" 的老道士身份大相徑庭。
溫遲春立于第三層高台中央,紫白交錯的祭袍上日月紋随動作流轉,花錢突然發出嗡鳴。
她猛地将龜甲高舉過頂,巨大的龜甲邊緣鎏金暗紋與漢白玉磚相映,竟在雪地上投出直徑丈許的光影圖騰。
樂師們驟然變調,編鐘奏出晦澀難懂的天音,十二名巫祝手捧青銅燈樹快步圍攏。
溫遲春突然仰頸長吟,朱唇間溢出的古老音節在四周回蕩,龜甲表面突然浮現出紋路,那些裂紋竟順着她的指尖所觸之處蔓延,裂紋如活物般遊走,最終在甲殼中央聚成 "乾卦" 符号。
話音方落,龜甲穩穩地被置于案台之上。那隐匿在陰影中的面龐,緩緩暴露在久違的煦暖日光之下,日光像是為其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