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矢亮沒再回話，他安安靜靜地坐着，等待爸爸繼續說下去。

塔矢行洋歎了口氣，“你之前說有喜歡的人，爸爸很為你高興，一直等着你把喜歡的人介紹給我認識。可是我已經回到日本大半年了，你那個喜歡的人還是沒有領過來讓我看看。”

他收拾着棋盤上的棋子，這一局棋已有定論，再下下去隻是浪費時間，“爸爸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來認識你喜歡的人。小亮啊……不敢直接跟爸爸說，所以才用這種迂回的方式來告訴我，是嗎？”

塔矢亮渾身一震，說不出一句話。

塔矢行洋說，“爸爸該謝謝你的良苦用心。如果爸爸不接受，你就當無事發生，和進藤拉開距離，我們父子兩也不用撕破臉皮，避開紛争。要是爸爸接受的話，更是你樂于見到的結果。比起直接告訴爸爸，這種方式确實溫和一些，也讓我們都有個台階……”

塔矢亮依舊不說話，可輕顫的身體平靜了下來。爸爸不愧是當今日本棋壇第一人，自己的一舉一動怎麼可能躲得過他的法眼？

塔矢行洋繼續說：“你自小和爸爸下棋，我們父子倆不知下了多少局棋了。爸爸萬萬沒想到，在棋盤外，也會成為你棋局的一部分。”

塔矢亮挺直了背，細細地說了一聲：“爸爸……”停頓了半晌，才問道：“你……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塔矢行洋輕喟着，眼神放至遠方，意味深長地說道：“失望嗎……”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等着一個人，這個人到底是誰，塔矢行洋始終沒有頭緒。可他潛意識中覺得自己必須等，隻有那個人才能解開他的心結，打敗他才能真真正正地成為棋神。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為什麼要等那個人出現，等他的一手棋，等自己和他的一個結局。這些年來無論和誰下棋，内心總是空虛，無論輸赢也無法在他心中泛起漣漪。漸漸地他便知道了，根本沒有人能取代那個他。

塔矢行洋沉着氣繼續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坐在棋盤前，靜靜地等待一手絕妙的棋子。可日子久了難免會洩氣，每個破曉時分，都是一次失望的開始。

原來這就是失望啊……

那些不能如願的期待被辜負的時候，是這般難過和心疼。

塔矢行洋忽然覺得喉頭有點難受，拉扯着心髒也砰砰直跳。他單手撐着榻榻米，歪了半邊身子，一時間連說話也顯得困難。

塔矢亮吓了一跳，連忙走過來攙扶着爸爸。

塔矢行洋騰出另一隻手擺了擺，苦笑道：“沒事，沒事，别擔心。”他勉力露了一個笑容，小聲道：“别讓媽媽知道。”

塔矢亮還在猶豫要不要叫救護車，見爸爸一副不想聲張的模樣，隻好作罷。于是扶着他躺下，拿蒲團充當枕頭墊好，柔柔地給他順着脖子，看爸爸慢慢地平靜下氣息，懸起的心才算歸回原位。

一來二去，剛才的話題早被抛于腦後，等塔矢行洋舒服多了，塔矢亮不敢多說什麼刺激他，隻勸爸爸回到房間休息，等身子舒坦了再一起下棋。

把爸爸安頓好，塔矢亮回到房後才驚覺出了一身冷汗。

他确實是故意讓爸爸聽見動靜，比起直接告訴他實情，還不如拐一個彎讓他知道。有些事情不點破就能當它不存在，日後無論如何也能有個回轉的餘地，不至于直來直去地難看翻臉。

爸爸知道實情之後，也能給他充足的時間消化和接受。所以塔矢亮不急，就像下棋一樣，每一步都要考慮周全，一步隻差影響千裡，要運籌帷幄才能緻勝千裡。

隻是他沒想到進藤光會在門前強吻自己。

塔矢亮摸了摸嘴唇，心髒再次失速地狂跳，不知道那時候的自己有沒有表現得足夠淡定？不過管他呢？即使爸爸不同意，進藤光依然喜歡着自己，他靠在門上甜甜地笑了笑。

懷着這份自信，第二天到棋院的時候就聽見進藤光大吼大叫的聲音。

塔矢亮推開休息室的門，映入眼簾的是想了一整晚的人，進藤光拿着筷子低頭吃早餐，說道：“今天的蛋卷做成甜口了啊，不錯不錯。”

朝日準吾生氣地沖他怒吼，“是你自己昨天說要甜口的啊！”

“所以我不是說了不錯了嗎？虧你還記得。”

朝日準吾切了一聲，“誰想記住這些啊！怪我記憶力好，不想記住也記住了。”

進藤光吃飽之後喝了一口茶，滿足地笑道：“以後不要給塔矢那家夥做早餐了，給我做吧，報酬嘛……就教你下棋，怎麼樣！”

朝日準吾臉色微紅，“誰要你教下棋啊，你那點臭棋在我面前算不得什麼。還是塔矢老師厲害一些。”

“塔矢能跟我比?你不知道他小時候天天追我身後跑呢。我去哪他就跟到哪。”

朝日準吾不服氣，“你就編故事吧，塔矢老師能看得上你！！？？”

進藤光神氣地一擡下巴，炫耀地說道：“我加入圍棋社，他也跟着加入圍棋社。我當院生，他就馬上考職業。我……”

“夠了夠了。”朝日準吾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以前的事你想怎麼編都行，我還說我是天上下凡的呢！”

兩人還在鬥嘴，忽見頭頂一片陰影遮罩。進藤光和朝日準吾一擡頭，見是塔矢亮。平日裡塔矢亮總是未語先笑，今日卻闆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