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糖烈酒》
文/柚栩
2025.02.18
沒有路了。
虞北棠跨過水渠,一腳踏進稻田地裡。
“艹,跑地裡去了……”
粗鄙而陌生的嗓音,比田地裡呼嘯的野風還響亮。
虞北棠踩着狹窄的田埂瘋狂奔跑,突然,腳下一滑,踩進泥濘的水稻田裡,鞋陷住了,她丢掉鞋,赤腳繼續跑,白色裙擺在青翠中飛揚。
跑了許久後,耳畔隻剩風聲。
她回頭,連成片的水稻随風波動,如浪波瀾起伏,翠綠間空無一人。
那些人沒追來。
她不敢停,一口氣穿過田地,奔過一座小橋,躲到一棵樹後,探頭向回張望,再次确認那些人沒追過來,才轉過身倚靠樹幹緩出大口氣。
沾滿污泥的白鞋和一隻赤腳在青青草地上格外顯眼,她走到河邊洗幹淨鞋和腳上的泥。
沒了污泥的沾裹,腳底赤紅的傷口顯露出來,不知是什麼劃傷的長長一道,剛才未覺得痛 ,這會兒痛感明顯,若再赤腳行走,傷口怕是要感染,她脫下另一隻腳上的襪子,穿到帶傷的這邊。
就這樣一邊穿着鞋,一邊穿着襪子,一瘸一拐地走回河岸上。
周圍一片田野,荒無人煙。
回眸,田埂已淹沒在郁蔥蔥的稻浪中,找不到蹤迹,也尋不出來時的路。
前方一座牆面發黑,管道縱橫交錯,生滿鏽的廢棄工廠。
虞北棠迷路了。
初來風絮縣,她隻認識父親一人,撥電話過去求助,那端提示暫時無法接通。
聯系不上人,隻能等待。
她靠着樹幹坐在地上,百無聊賴地等着,手機一震,立刻拿起,屏幕上顯示的卻是表哥陳西平,【在那邊怎麼樣?還習慣不?】
那些人的身影浮現眼前,虞北棠耷拉下眼角,歎口氣,手指飛快地按着手機屏幕:【挺好的】
陳西平:【堅持一下,高考後我馬上去接你】
虞北棠:【嗯,不用擔心】
陳西平:【向前看,别想太多】
類似的安慰,虞北棠聽過太多,麻木地回:【好】
陳西平:【毛毛在新主人家很好,不用挂念】
毛毛是虞北棠家養了五年的比熊犬,幾天前還躺在她懷裡撒嬌。
現在想見它隻能看照片,近兩年毛毛被母親喂成胖子,抱在懷裡像玩偶,她滑開手機屏幕浏覽着一張張照片。
母親抱着毛毛出現在屏幕的刹那,她仿佛咬碎一塊檸檬 ,鼻尖都是酸的。
那天,母親坐沙發上抱着毛毛看電視,她随手拍下這張照片,短短數日,照片上的人和狗都離開了。
這段日子,她失去母親,家裡破産,被迫回原籍寄宿在父親家,剛來第二天又遇見流氓圍堵,她趁小流氓們不注意,推開人狂跑才躲過去,卻因此被困在荒郊野嶺。
接二連三的糟心事像捅了黴運的窩。
“在那。”
廢棄工廠裡傳出洪亮的喊聲,像顆爆竹炸響寂靜的田野,打斷虞北棠思緒。
她鎖掉手機,擡起頭。
鏽迹斑斑的鐵門敞向兩側,正對大門的是一排沒有門窗的廠房,距離遠看不見裡面的人,隻能聽見斷斷續續的喊聲,“他就是林庭樾。”
林庭樾???
來風絮縣不足兩天,她已經聽過這名字數次,飯桌上家人聊,出門周圍鄰居談,夜裡同睡一間房的姐姐還在說。
她從衆人口中,零零碎碎地拼湊出這個人。
林庭樾高三在讀,不會講話,父母早亡沒人管教,打起架不要命,又兇又冷,不愛理人,在縣裡幾乎無人敢惹,卻又因長相帥吸引了許多注意力。
這些零碎的信息隻能拼湊出一個模糊的身影,具體長成什麼樣子想象不出,好奇心驅使她走進廢工廠,躲在門邊悄悄往裡看。
偌大的廠房隻有角落裡放着幾台龐大機器,空蕩蕩的大廳一群少年在打架。
被圍堵在中間的少年最高。
他穿着黑衣黑褲,頭戴棒球帽,帽檐下壓遮住多半張臉,看不清五官,卻出手敏捷,動作穩準狠,五個人沒圍他,反被打得吱哇亂叫。
混亂中,一個倒在地上男生站起身,指着棒球帽少年怒吼:“林庭樾你他媽等着,咱倆沒完。”
虞北棠的目光又落到棒球帽少年身上,原來他就是林庭樾。
喊話的男生手一揮,其餘幾人紛紛起身朝對面的門走去,半路,男生不知在地上見到個什麼東西,擡腳狠狠踩下去,邊碾邊回頭不爽地瞪了眼。
林庭樾無動于衷,倒是他身邊坐在地上的男孩罵了聲,起身要追過去,林庭樾摁住他肩膀攔下。
那五人走了,廠房隻剩林庭樾和同伴兩人。
同伴沒戴帽子,能清晰地看見長相,男孩右臉上一塊不小的胎記遮住了陽光氣質,似乎是打架累了,胎記男孩手臂一展直接躺在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