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成婚,府中賓客衆多,他能出現在這裡,她是不曾意外的。
她方才着一襲嫁衣撞進他懷中,他能猜出她的身份,她也是不意外的。
剛入京都時,她便聽說如今的丞相是位女子,當年的丞相府沒落、他不再是丞相之子,衣着配飾比不得當初,這點她也是想過的。
可她着實不曾想到,丞相府沒落後,他竟窮困潦倒到了如此境地,衣裳破成這樣了也舍不得丢,還穿成這樣來赴宴。
心中湧起的疼惜蓋過了原先的愧疚,這般疼惜中卻又帶着絲絲慶幸。
慶幸他終染世俗,為柴米油鹽所迫,再不是往日她攀不可攀的姿态。
心底湧起一抹希望,她上前幾步,攥住他的衣袖,手掌被擦破了皮,還帶着絲絲血迹:
“帶我逃婚,我予你榮華富貴、半生無憂。”
封易初聞聲一滞,深藏眼底的愠怒被錯愕取代,萬般質問的措辭都被她一句話堵在了喉口。
當年她一句話不說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以為她出事,尋了她整整三年。直到上個月偶然瞧見了和親公主的畫像,才知她就是傳聞中姜國刁蠻無禮、風流成性、連面首都養了二十餘位的歲安公主。
若非如此,她又要瞞他到幾時?
如今親了他的人,還要逃他的婚?
他眼皮往下壓了壓,眼底愠怒更甚幾分。還未說話,又聽她道:
“我知道你們那套,‘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是吧?你帶我回去,我讓父皇給你封個官當當,如何?”
窮且益堅?
封易初挑了挑眉,目光順着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衣服上。
今日一大早便有人通報,說有處煉火藥的坊子似乎不大穩定。他恐弄髒婚服,便換了身常服。才過去沒多久,那坊子果然炸了,幸而及時将人疏散,才沒造成傷亡。
爆炸揚起的灰塵沾了滿身,方回到府中,又聽下人通報,國公醉酒誤入新房,歲安公主不知所蹤,趕忙封鎖消息出來尋人,衣服不知在哪劃破了也顧不上換,竟因此讓她生了誤會。
封易初斂了斂眉,對上她擔驚受怕的眸子,鬼使神差地沉默了。
“不幫。”他的手自她手中抽離。
她欺他三年,就這般順了她的意,未免太便宜她了。
懷中紅色喜服掉落在腳邊,千提眼中好不容易湧起的一抹希望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幾滴熱淚湧出眼眶,她在原地怔了許久,卻出奇地沒有強求。
“也對……這種事情被抓住了可是死罪。你如今沒了丞相府撐腰,我又怎能連累你……”她後退一步,微微福身,兩手交疊于腰間朝他行了個禮:
“封公子大恩大德,千提沒齒難忘,若有幸留得這條性命,他日定當銜草結環相報。”
聲音很輕,沒了往日的刁蠻。似在作臨死前最後的告别。
從前她總跟在他身後,一口一個“阿初”地叫着,如今這一聲“封公子”竟叫得他有些不适應。
他唇角微動,還未說話,便見她起身離開,大紅色的喜服被她丢在地上,身上素白色的裡衣還染着不知誰的血。
“慢着。”他吸了一口氣,語氣有些不悅:“你就這般出去?”
穿成這樣,讓人瞧見了,成何體統?
“是……”千提垂下頭去,攥着衣角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喜服太過繁重,還容易被人發現,她如今……實在是跑不動了。
她吸了吸鼻子,沒走兩步,便被他打橫抱起。
“阿初……”
身體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身上還帶着淡淡的火藥味,卻莫名将她心中的不安消散了許多。
她下意識往他懷中縮了縮,引得他身子一怔。
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他這般想,卻不自覺地将她抱得更緊一些。
寬大的衣袖将她遮得嚴嚴實實,千提縮在他懷中,兩眼透過他衣服的間隙往外瞧去,不知被他抱着行了多遠,才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這條路……好像是回婚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