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格拉狄斯遊蕩到東側二樓的那些房間時,她的高祖們在各自的畫像裡總要給她灌輸至少一小時的家族史,這些東西對尚且年幼、而且對家人知之甚少的格拉狄斯來說無比新鮮。可是随着她逐漸長大,她就越發不想到那裡去了,因為她的外祖父母——沃爾夫和維克托莉娅·加斯滕貝格——也是兩位實打實的“布道者”。謝天謝地,她現在每周隻需聽上一回。
由于格拉狄斯有不少麻瓜遠親,所以她對外面的世界并不排斥。即便她非常樂意與麻瓜交朋友,可是她的兩位監護人根本不肯輕易撒手讓她到麻瓜的世界去“放羊”。這是很能說明問題的。雖然她的麻瓜親戚們并不知道她還有飼養小怪獸的癖好,但是他們根本無法對她的種種怪異行徑視而不見:穿着過季的禮服長袍參加婚禮、一身萬聖節的裝扮過分招搖地在街上走來走去、一不高興就把周圍人的衣服全部變成鮮豔的紫色、嘴裡總是叨咕着沒人能聽得懂的話……對,又是一個怪胎,一個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的野孩子。所有不了解她的親戚們都對此心照不宣。可是這位年輕的舒倫博格卻絲毫不在乎。誰讓她是這個巫師家族的第十二位繼承人呢!
最覺得格拉狄斯放縱不羁(雖然她并沒有真的放縱不羁)的是她母親的表外甥女,普瑞西莉亞·普塞爾。她經常不厭其煩地叮囑格拉狄斯,女孩子就得有個女孩子的樣子,舉止要從容,神情體态要像個大家閨秀,别跟個邋遢的淘小子似的整天隻知道在水坑裡打滾……格拉狄斯衣服上的一丁點污漬在普瑞西莉亞眼中便是大逆不道,就更别提她那經常沾滿了月癡獸糞便的雙手了。普瑞西莉亞總是有意無意地跟格拉狄斯的教母薩布莉娜談起這一點并且拿她的模範女兒奈莉與格拉狄斯相比——似乎這樣可以襯托出自己教女有方。其實在普瑞西莉亞的眼中,除了她的奈莉,其他的都是野孩子。直到今天,倘若格拉狄斯隻是披散着頭發去迎接客人,普瑞西莉亞仍然會公開表示自己的不滿。更不用說她認為奈莉在上周遇險完全是格拉狄斯的錯。
而格拉狄斯自始至終也沒有否認過這一點。盡管格拉狄斯至今仍或多或少地對普瑞西莉亞帶着點抵觸情緒,但她卻越來越喜歡小時候總愛跟她唱反調的奈莉了。過去,她們總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而弄得雙方很不愉快,格拉狄斯還經常和她的資深發小艾爾芙伊德私底下拿她們母女倆開了不少玩笑。可如今——特别是在威尼斯之旅過後,格拉狄斯和奈莉已是患難與共的好夥伴了,而且在她們遇襲當晚要不是奈莉一直在身邊并且最後十分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行蹤,她在貝尼托·馬西諾的魔杖下恐怕難逃一劫。
再加上阿納斯塔西亞,格拉狄斯的死黨算是聚全了。阿納斯塔西亞從小在萊茵河邊長大,後來随母親英格莉特·阿加莎·林特霍斯特移居北歐。英格莉特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歌唱家,但卻以“安妮·溫亞德”這個藝名而為人熟知。當聖卡西亞諾劇院經理兼慶典總導演讓·德·吉羅杜向阿納斯塔西亞的母親發出邀請時,安妮已經被她的前經紀人馬爾科·阿爾馬維瓦用鬼伎倆陷害。于是阿納斯塔西亞便毛遂自薦頂替安妮登場——殊不知,此舉正中阿爾馬維瓦下懷。她們在那個晚上九死一生,所幸她們最後都安然無恙。
至于作為最重要的當事人之一的“安妮·溫亞德”為何遲遲不肯在公衆面前出現,人們莫衷一是。一些媒體甚至大驚小怪地報道了這件事,把安妮暫時的“隐退”說成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吓。其實在格拉狄斯從威尼斯回來後的那天淩晨,真正的安妮·溫亞德就被轉到歐洲大陸最好的聖瓦萊魔法傷病醫院去了。當然了,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格拉狄斯和奈莉的傷勢都不重。在家老老實實地療養了三天之後,她們本打算一起去探望安妮的,但卻遭到了安妮的現任主治醫師埃爾溫·普塞爾——也就是奈莉的爸爸——的嚴詞拒絕。她們隻好作罷。
安吉洛和馬裡諾這兩位意大利國際魔法合作司的年輕助理因協助緝拿貝尼托·馬西諾有功而得到了部裡的表彰——雖然他們根本不記得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還是稀裡糊塗地上了報紙,外加鮮花、掌聲、加薪、升職。
那位受邀參加聖卡西亞諾劇院周年慶典的麻瓜總理蒂莫西·羅蘭德也奇迹般地活了下來并且在逆轉偶發事件小組的幫助下幸運地忘記了那場恐襲。盡管如此,這位政治家要想恢複到以往精神飽滿的狀态可能仍然需要一段時間——他目前逢人便講自己整晚都在跟一群想要綁架他的僵屍搏鬥。所以暫時切斷他與巫師界的聯系未嘗不是件壞事。
除了負責追捕恐襲嫌疑犯的意大利傲羅指揮部之外,同時介入調查的還有德國魔法法律執行司秘密派出的一支海外刑偵小分隊。當時為安妮開假診斷并且協助軟-禁她的治療師已經被逮捕歸案,而狡猾的馬爾科·阿爾馬維瓦卻仍然沒有落網。盡管傲羅們在恐襲當天便突襲了阿爾馬維瓦登記在案的幾間私人住所,接下來又把前國際魔法合作司司長貝尼托·馬西諾連續審問了好幾天,但卻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看樣子,阿爾馬維瓦已經在其同黨的幫助下銷聲匿迹了。
此外,意大利傲羅辦公室主任切薩雷·莫裡還親自率領一支特别行動隊前往克雷莫納,繳獲了馬爾科·阿爾馬維瓦收藏的二百二十二把小提琴,總估價超過十萬金加隆。然而這些提琴并不都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樣典雅無害:有些古董琴的背面沾有血迹;有些琴的琴弦被測出含有神經毒素;還有的琴被施了魔法,根本無法從玻璃櫃中取出……不過那些被阿爾馬維瓦截獲的本該屬于阿納斯塔西亞和她母親的信件皆已如數奉還。
蓋文曾在私底下告訴格拉狄斯,他那晚陪同阿納斯塔西亞找到安妮時,安妮的狀況非常不好。據他推測,安妮中奪魂咒差不多有半年了,此外還有慢性中毒的迹象。正如阿納斯塔西亞之前猜測的那樣,海外刑偵小分隊在安妮平時用來存放含片的盒子中發現了一種極為罕見的、以麻芋果、貝母和馬錢子為主要成分的藥物殘餘,它被認定是導緻安妮失聲的罪魁禍首。好在聖瓦萊的藥劑師團隊很快便研制出了針對它的特效藥。沒過多久,格拉狄斯就收到了阿納斯塔西亞的來信,信中說她母親恢複得不錯,再有半個月就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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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過窗帷的縫隙鑽進屋子。一縷恬适的金色傾瀉在地毯和牆壁上,襯得房間裡的色調更加柔和。格拉狄斯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緊接着翻過身,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自打從威尼斯回來之後,她的睡眠質量變得很差。可就在這時,窗戶上傳來一陣急促的敲打聲。
這是本周内的第三次了。格拉狄斯懊惱地想。她真希望她的夥伴們不要大清早的就派貓頭鷹來送信——或許,她完全沒注意到時鐘上的星星已經蹦到了“8”。
格拉狄斯又伸了個懶腰,然後“騰”地坐起身,一骨碌翻下床,邁着拖拉的步伐走向窗戶。她剛拉開窗簾,陽光就刺得她睜不開眼睛。所以,她幾乎是閉着眼睛打開窗戶的。
艾爾芙伊德的長耳貓頭鷹達羅像支箭一樣“嗖”地飛進屋子。它在卧室裡開心地盤旋兩圈之後才穩穩當當地降落在五鬥櫥上,然後莊重地擡起腿。格拉狄斯趕忙拆下拴在它右腿上的大信封,興奮得手都有些不聽使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