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德羅拎起水桶也要走。
格拉狄斯揚起眉毛:“你不是要打掃嗎?”
“我能在一位女士如廁的時候打掃嗎?”費德羅冷冷地說,又要邁開腳。
“我不是那個意思——”格拉狄斯跳到他面前,急切地說,“我想問你一些事。”
費德羅笑了,這一笑把他眼角的魚尾紋笑得一清二楚。
“‘一件事,三人知,很快便會傳三十’——按理說,你是第十一個對我說‘我想問你一些事’的人,應該早就把來龍去脈摸了個一清二楚才對。”
“哦,我相信門外對此一概不知的好奇者至少還有三百個。”格拉狄斯有些不耐煩地說,“我知道你和福爾克納不是去偷東西——”
費德羅從鼻子裡悶哼一聲。
“我在意的是——”
“在意?”費德羅睜大了眼睛,眼角微微抽動着,“在意什麼?得到有傳播價值的消息然後說給你那些閨蜜聽?無聊死了——”
“你以為隻在于多一個人或少一個人知道嗎?”格拉狄斯有些無奈,但她還是捺住性子說了下去,“如果你是因為發現阿米庫斯·卡羅的——”
“阿米庫斯·卡羅怎樣?”費德羅突然打斷了她,臉上的每一小塊表情都開始變得認真起來。
“他本不該遇見你們不是嗎?”格拉狄斯緊盯着他那雙淺綠色眼睛說,“要是他知道你們識破了他暗渡陳倉的伎倆——他巴不得給你們點顔色看呢。”
費德羅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仿佛在考慮有沒有把實話告訴她的必要。略微遲疑了一下之後,他終于放下了水桶。
“唉,阿米庫斯·卡羅倒沒什麼……不是……”費德羅移開目光,誇張地歎了口氣,“唉,算了!跟你說也沒用……”
格拉狄斯揚起眉毛:“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因為他。”費德羅又說了一遍,似乎依然拿不準是否要和盤托出。他再度斟酌了半晌才重新開口。
“哎,告訴你也無妨。上周四淩晨——聽了你别害怕,我在城堡裡遇見‘鬼’了。”
格拉狄斯被他那副故意裝出來的恐懼表情逗笑了。
“如果你想說‘幽靈’——”
“差不多吧……但是!我從沒在霍格沃茨見過類似的——我可沒空開玩笑。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人、是鬼,還是幽靈。”費德羅随手把抹布往水桶裡一扔,同時稍作停頓,讓她好好領會這句話的含義。
格拉狄斯仍然覺得難以置信。
“那你倒說說看,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家夥?”
“從背後看銀白色長發,個子很高,穿着一件半透明似的鬥篷,走路就像在飄——”費德羅懶散地靠在洗手池邊,“你有在霍格沃茨見過這号人物嗎?”
格拉狄斯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不就是‘差點沒頭的尼克’嘛!——高高瘦瘦,銀白色長發,鬥篷是透明的——”
“絕對不是!”費德羅堅定地搖了搖頭,聲音裡透着一股令人惱火的高傲,“不是。第一,那人沒戴那麼可笑的羽毛帽子;第二——你肯定也知道,如果一個幽靈打算進某個房間,他是用不着‘開門’的。”
“難道你一直在——”
“——跟蹤他。”費德羅點頭如搗蒜,“大概是我跟得太緊,轉過樓梯之後他就不見了——肯定是發現我了。不過我敢斷定,他應該是躲進了某個房間,因為我很清楚地聽到了房門上鎖時輕微的‘咔哒’聲。問題是他消失的那條走廊裡隻有四間廢棄了的小教室,我用‘人形顯身’搜索個遍也沒發現……所以我猜,他可能具有某種‘幽靈般的特質’……”
“那他一開始為什麼不直接穿牆飄走?”格拉狄斯在他面前來回踱着步,“還要躲進某間教室?”
費德羅搖了搖頭:“這就不清楚了——”
“唔,你剛才說的是哪條走廊?”格拉狄斯停了下來。
費德羅頓了頓:“挂着赫斯珀·斯塔基(2)的畫像的那條。”
“具體位置在——?”
“地下教室附近。”
“所以你昨晚——我的梅林!”格拉狄斯此前光顧着質疑費德羅,完全沒意識到他剛才提到的發現可疑人物的時間,“你到底違反過多少次宵禁啊?!”她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盥洗室裡轉了能有兩個來回。
“你小聲點!”費德羅緊張地說,往門口瞥了一眼,“就那一次——是迫不得已——”
“為什麼迫不得已?”格拉狄斯現在簡直懷疑他是不是在捉弄自己,“所以,你昨晚又碰到了那個‘鬼’?!”
費德羅立刻回答:“不是——”
“那你為什麼又違反宵禁?”格拉狄斯追問道。
費德羅敏銳地看了她一眼:“當然是因為我那人間好舍友。”
然而,格拉狄斯那摻雜着疑惑與震驚的目光使他又斟詞酌句似地停頓半晌。
“好吧,這回換我問問你好了:你對福爾克納這個人有什麼印象?”
“嗯……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有點陰沉、不愛說話……”
說實話,格拉狄斯對福爾克納·薩克維爾的印象真的隻停留在分院前後的那一小段時間裡,哪怕他們在很多課上是同班同學,但費德羅的問題令她一下子犯了難。
“其實作為他的舍友的我了解得也并不比你多。”費德羅無奈地笑了笑,“除了‘從小沒爹、一直由娘撫養長大’之外,他再沒跟我說過别的——這還是在來霍格沃茨之後的頭一個晚上。”
格拉狄斯驚訝地看着他。
“是啊!拿一個常年自認為孤僻的人的标準來衡量,這也不大正常,對吧?可是福爾克納昨晚真的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費德羅學着格拉狄斯的樣子踱起步子來,“沒有。他的作息時間跟往常一樣規律得很:晚飯後照例去了圖書館,宵禁前一秒才趕回公共休息室。不過他昨天回到宿舍時,我們都已經躺下了——隻要一熄燈,厄尼和馬克很快就能睡得跟死豬一樣,隻有我覺輕。後來,我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推門出去——我以為他們誰起夜了就沒太在意。直到……我意識到出去的人一直沒回來。”
格拉狄斯停住腳步:“福爾克納不見了?”
“對啊。”說到這兒,費德羅又停頓片刻。“當我發現公共休息室裡空無一人,就猜到他大概是出去了——當時已經過了十點半。我不大放心。于是匆忙披了校袍,給自己施了個幻身咒——”
“但你找到他了——”
“那個時間到處都很安靜,連牆上的肖像都在呼呼大睡。”費德羅說着用手指團住下巴,“可是我有種感覺:福爾克納不會走遠。盡管我找遍了我們公共休息室所在的那片區域也沒發現——”
“所以你就到地下教室去碰運氣了——?”
格拉狄斯瞧着他,圓眼睛變成了半月形。費德羅似乎并不急于找到他的舍友,而是期待着再次遇到那個銀發怪人并且抓他個現行。
“是啊!”費德羅疲憊地用手搓了搓額頭,揉出了幾道紋路,“我查看了每間教室,同時小心提防着巡邏的教師……沒多久就來到了魔藥儲藏室——在黑着燈的走廊裡特别顯眼,因為它正從門縫往外透着光——”
“是福爾克納?”格拉狄斯的心往下一沉。
費德羅陰沉地點了點頭:“我不敢貿然闖進去,就一直守在門外——”
“那他出來之後有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比如:表情木然、目光呆滞?”
其實她一直抱着點兒懷疑:如果福爾克納的行為完全不可控,那他很有可能被人施了奪魂咒。
“不正常的地方……”費德羅的語速慢了下來,“還真沒有。不過他從裡面一出來我就解除了幻身咒上前質問——我也以為他偷東西了!沒想到他反而大聲呵斥我别管閑事……我被他那副粗暴的态度給惹惱了,就頭腦發熱地跟他吵了起來——結果竟然把阿萊克托·卡羅給招來了!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格拉狄斯飛快地思考着。
魔藥儲藏室裡真的藏着除了實驗原料以外的奇珍異寶嗎?現在最令她感興趣的反倒成了某人想要拿到手、但有很大概率已經不在魔藥儲藏室裡的那樣東西……而且福爾克納對費德羅的粗暴态度不剛好說明他當時不大正常嗎……
“福爾克納現在怎麼樣了?”
“還那樣。”費德羅滿不在乎地說(格拉狄斯對他的态度感到十分不滿),“不過你别擔心,自打昨晚被他們放回去之後,他是徹底被灌了啞藥了——就算你把他拎出去一頓痛打,他也會保持沉默的。”
格拉狄斯緩緩地點了點頭。
“怎麼,你當真要去審問他?”費德羅皮笑肉不笑地問。
“當然不。”
“那好——”費德羅忽地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為了補償我告訴你這麼多信息,你是不是該幫我個忙?”他用空着的手指了指水桶和拖把。
格拉狄斯哭笑不得,隻好抽出魔杖對盥洗室大面積地來了一個“清理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