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霍格沃茨上學的時候,第一次巫師戰争正打得如火如荼。
在這人人自危的年代中——其實正是拜那位“死遁勳爵”所賜,每個人都為自保拼盡了老命。而另一些人,人們隻有真正跟他們對上線的時候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結棍!
埃瑞達努斯對周遭的一切都保持着不冷不熱的态度,對于自家學院中的派系林立也隻是冷眼旁觀,從不挑明立場。他早就習慣了不動聲色。不露鋒芒,就不會被刻意針對;不強出頭,他們哥倆才能在這險惡的環境中謀更多的生機。
他不是格蘭芬多。
為了一個愚蠢的理由把命豁出去——不值。
可是自從面見了“那位大人”,埃瑞達努斯心動了。
“來吧……跟着我,你們能得到夢想中的一切!”
夢想!
多麼浪漫又沉痛!
他們生來慕強,做夢也要變得更強。強大的力量能為他們帶來至高無上的權力和地位,能讓他人甘心臣服于腳下。有了這些,他們不需理會旁人或忌恨、或不屑的目光;有了這些,就能填補年少時愛意缺失的空洞;有了這些,他們不再是瀚海中兩葉孤零零的扁舟——
自此有了歸屬!
★
“别碰我兒子——”
本吉·芬威克的頭猛地朝後仰了過去,就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迫他這麼做似的,凹陷的雙眼因驚詫而凸了出來——暗藏在手心裡的彈-簧-刀在赫斯維爾·穆爾塞伯的胸口滞住了。
如同幽靈一般從黑暗中現身——瘦高個男巫把玩着本吉·芬威克的魔杖,然後将雪也似白面轉向在場的幾位年輕人——一張面具,仿佛正戲谑地笑。
艾克瑞斯·艾弗裡的一側臉頰鮮血直流,此時已自發退到了暗處。赫斯維爾的喉結動了動,也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可是沒等他來得及退第二步——
“咚”地一聲悶響——
骨碌碌!
本吉·芬威克人頭落地——鮮血從齊整的脖子斷口噴湧而出,卻還怒睜着雙目——踉跄着的身體直接朝他們撲了過去,手中高舉着跳刀——
哧!——沒有任何預兆,殘破的身體轟然倒地!
隻剩兩隻胳膊的身子無力地在染血的地面上蠕動,痙攣的手再也拿不起武器——又是兩道閃光——
白面男巫仍然戲谑地看着這一切,雪色長袍一塵不染。
“我們該走了!”埃瑞達努斯對他們說,“部裡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塞恩特魯斯看着他,笑了,沾着血星的半張臉籠罩在綠瑩瑩的夜色中。他扯掉刀子,将斷臂丢進河裡。
當傲羅和鳳凰社的援兵後腳趕到現場時,他們隻找到了本吉·芬威克從房梁上垂下來的頭、一隻胳膊和一條腿。
泰晤士河對岸——
梅菲爾區仍是一片祥和。陽光灑在草坪、樹叢和嶄新的柏油馬路上——金燦燦的,在這秋日的肅殺中顯得格外刺眼。此時此刻,又有多少怨念深重的孤魂野鬼隐匿在這軟香紅土的繁華之下?
他叩響了一座老宅大門上的金質門環——細看之下才會發覺,所謂“門環”其實是兩條互相蠶食對方尾部的尖吻蝮。此時,兩條金屬蛇都放開了對方,“嘶嘶”叫着,朝他露出嘴裡的毒牙。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圓潤悅耳的聲音響起,卻遲遲不見人影。
“鄙人埃瑞達努斯·威爾克斯,與莊主有約——”
大門和蛇立刻消失了,眼前豁然開朗——
“原來是威爾克斯先生。”卡拉努斯·卡爾加微笑着将他讓了進去,“家父已恭候多時。”
埃瑞達努斯看着他,不知笑裡幾分真假……密不透風的高高樹籬屏蔽了周遭的景緻。人人都說,眼前這位和善帶笑的巫師在整個穆爾塞伯家族當中就是個異類。可是他們又怎能知曉,身邊的夥伴究竟是誰?自己又是誰……兩人舉步生風,石砌的假山流水很快就被遠遠落在身後。
“這邊請——”
埃瑞達努斯跟在卡拉努斯·卡爾加身後穿過昏暗的門廳往裡走,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屋内的陳設裝潢。
莊園的主人是巫師界赫赫有名的能工巧匠,他對此早有耳聞。而且……據說每位食死徒的銀質面具均由他親手打造——氣質與品性不同,面具的式樣與花紋自然也不盡相同。哪怕威爾克斯兄弟是同父同母的雙胞胎,他們戴上面具之後給人的感覺反倒像一對陌生人。
客廳的玻璃櫃裡擺滿了精雕細琢的瓷質工藝品、形态各異的金屬器具、甲胄、小型冷兵器……年代氣息濃郁且曾無與二。在他略微定神細視的當兒,房門已在他身後輕輕關好。
“請吧,埃瑞達努斯——”
主人依舊帶着白色面具,示意客人在他左手邊的沙發上落座。他的語氣就像那張面具一樣,疏離而冷漠——抑或,不露聲色。
他眼前放茶點的餐盤下也不是普通人家的茶幾,乍眼一看很像一個雙頭鐵砧。埃瑞達努斯一低頭又見到了那個符号:兩條蛇盤繞在鐵砧正中,一黑一白,一左一右,身體在中央環成“8”字型——蛇的眼睛栩栩如生。
“兩小時後,卡布裡克尼會帶人在‘老地點’跟你會面。拿着——”
一隻蒼白而修長的手遞給他一個用皮帶扣束好的細頸瓶,裡面裝着一小半散發出月白色熒光的液體。埃瑞達努斯接過它時仿佛接過了一塊冰。
“隻需一滴。”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
辭别了穆爾塞伯父子,他在阿伯裡斯特維斯的一幢聯排建築前現身,确定左右無人後,便匆匆往住處趕。
雖然埃文的父親埃薩茨爾·羅齊爾已經為他們在伯明翰安排了兩間臨時住所,但威爾克斯兄弟依然定期回到合租公寓中——他們喜歡這裡。登上閣樓可以将整個威爾士西海岸盡收眼底。更不用說,跨過這片海灣即是故鄉。
“怎麼樣,那位‘代理大人’說了些什麼?”
“你待在這裡,等風聲過去。這次——”
“埃瑞達努斯·威爾克斯,”塞恩特魯斯笑着打斷了他的話,“你上次強行跟過去,已經打破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埃瑞達努斯瞳孔驟縮。
“若不是我消息靈通,你們幾個非栽進去不可。赫斯維爾聲名在外——他已經上了阿拉斯托·穆迪的黑名單,如果你不想像他一樣被禁足,就老老實實地等我回來。”
塞恩特魯斯大笑起來,狂妄的姿态像極了那些刀頭舐血的前輩。
“我要是說‘不’呢?”弟弟睨着哥哥,目光中盡是挑釁。
有那麼一瞬間,埃瑞達努斯覺得他真是活得膩煩了。他盯着那雙幾乎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藍眼睛,沉默良久。
“塞恩特魯斯·威爾克斯,任你如何骁勇,也敵不過一群傲羅。”
“但這回可由不得你了,哥——”
兩道昏迷咒打在了他的後背上——弟弟在哥哥倒地前及時扶住了他。
如果你沒有一意孤行地擅離職守,他是不會派你去執行這麼危險的任務的……而暗殺部長的努力一旦失敗,他們就隻有飲鸩止渴了。剛剛出手的兩位巫師在一片昏暗中現身。
“找到了——”弟弟從哥哥身上搜出了那瓶魔藥,就着吊燈微弱的光線仔細地瞧了瞧。
“小子,你哥說的不無道理,别太頭鐵!”康維爾·窦迦笑道。
塞恩特魯斯·威爾克斯掃了他一眼,将魔藥别在腰間。
“通緝令上的人是我。”弟弟脫下自己的鬥篷,披在哥哥身上,“而且就算拼上我這條命去報答他這麼多年的恩情——也值。”
“時間差不多了。”卡布裡克尼·塞維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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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
迷迷糊糊的,他感到自己被人強行拉住頭發拽了起來。頭沉得像鉛塊。等到徹底清醒過來,他人已經在傲羅指揮部了。
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塞恩特魯斯走了,埃文也走了……頭版頭條如洪水般鋪天蓋地。在長子被傲羅擊殺當晚,埃薩茨爾·羅齊爾閉門謝客,自此隐退。卡布裡克尼·塞維林、康維爾·窦迦和赫斯維爾·穆爾塞伯相繼被捕入獄。赫斯維爾的大伯兼養父早就在衆人面前消失了蹤迹。至于艾克瑞斯·艾弗裡,他聲稱中了奪魂咒,身不由己。
哥哥帶着弟弟重歸故裡,回到兒時那片尋歡作樂的土地——這不是夢開始的地方,又是哪裡?
他們一起在水邊捉格林迪洛,泥沙沾了一頭一臉,卻還在大笑着……是比湖水還清澈的眼。後來,是貓頭鷹傳書……是霍格沃茨特快……是石頭牆壁與黑湖……是雨,是霧,是叛逆與宿敵……是冥冥薄暮裡,裹在被子裡偷偷塗寫的一道咒語……再後來,是他們。是他……叫人把心神拱手奉上……那些俯首稱臣的諾言,無可救藥的腐爛!
焚燒屍首騰起的煙塵直沖霄漢,火光明明滅滅,灼得他睜不開眼。
白蛇已成枯骨;瞎了雙眼的黑蛇依舊殘蝕着自己的軀體,永不止息。
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不假……
可是,你的魔法能讓人起死回生嗎。
風雨漸息。
匕首在木頭窗框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割痕。
黑魔王……
别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