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狄斯在柔軟的金棕色地毯上站起身。
她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巨大、寬敞的圓形房間。活潑好動的綠植幾乎到處都是——窗沿下、壁挂旁、茶幾上……與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截然不同。尖拱狀雕花壁爐裡熊熊燃燒的旺火也并未給屋子帶來過分的灼熱,而是氤氲着某種仿佛摻了特殊木質香氣般的、松弛宜人的暖意。
壁爐上方挂着一幅肖像,畫中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女巫,此時正關切地望着她。
“出什麼事了——”
“格拉狄斯?!”
又是兩個熟悉的聲音。
格拉狄斯定睛一瞧,率先撞上費德羅·亨德裡克那張笑嘻嘻的臉龐——緊接着是有些茫然的、捋着半長金發的厄尼·麥克米蘭,最後是擔憂地注視着她的漢娜·艾博。
“是塞爾溫那幫人——”見沒有生人,格拉狄斯微微定了定神,右手借撫平前襟的當兒暗中調了下“領扣”。
“他們進不來吧?”
“别擔心,”漢娜說着回頭看了一眼公共休息室入口,“我們的反入侵魔法非常有效。先坐下來——”
費德羅在一旁忍不住笑:“實話告訴你,他們現在可能渾身是醋——或者直接被噴了個‘心酸’也說不定!”
格拉狄斯回想着剛才的經曆,在漢娜的陪伴下走向正對壁爐的軟座沙發。這裡的沙發舒适極了,令她一度忐忑的心情暫時平複。
“你呢,現在感覺如何?”格拉狄斯看着費德羅,隻道他有傷在身。
“嗨,早好了!”費德羅大大咧咧地一擺手,随後又漫不經心地摸着蛋白石戒指調侃道,“那你是咋了,大半夜想溜進廚房弄點好吃的?”
“還多虧了你的‘錦囊妙計’……”
格拉狄斯把穿過喀耳刻肖像後那條秘密通道的事簡單說了。
“那你手氣不錯的!”費德羅笑着把一袋比比多味豆拿到她跟前,“來一顆——”
格拉狄斯随手挑了一個。她吃不出豆子究竟是什麼味道,開頭有點像臘梅,中段酸酸甜甜,後勁又像桂皮……倒應了費德羅的話。
“那夥人近來經常把着樓梯口,我們出門都得小心着。”厄尼坐在了格拉狄斯和漢娜對面,懶散地把頭往沙發上一靠,“他們還不知足?”
費德羅清了清嗓子:“‘閻王好過,小鬼難纏’罷——”
“也許跟希拉·塞爾德維拉神秘消失有關?”漢娜看了眼格拉狄斯,“聽說她家裡人已經動用了所有能用的資源。”
還是找不到人嗎……這就不好辦了。一個人若是自個兒不想被找到,别人再神通廣大也沒轍……可現在這其中的某個環節好像出了大問題。
“‘塞爾德維拉’我接觸得還真不多。”厄尼也要了幾顆豆子,“咯嘣”嚼着詞句往下說,“隻聽爸媽講過她那當官的伯祖父……”
“他呀!”費德羅又笑,“不就是仗着法律司司長撐腰整天二五八萬的。這下好了——”
格拉狄斯忽地一動——
“現在出去絕對不安全!”察覺身邊人似乎要走,漢娜義正詞嚴道,“他們的人肯定還在外面守着。”
“卡羅兄妹早就想把咱們一網打盡了!”費德羅又往嘴裡扔了一粒比比多味豆。
“今早阿米庫斯·卡羅還說,‘亨德裡克那小子,一百三十斤肉裡藏着一百二十斤反骨’!”
厄尼翹起二郎腿:“那剩下的是啥?”
“呸——”費德羅突然吐出了嘴裡的豆子,“是極品仙男長襪味!”
格拉狄斯不确定是不是可以像厄尼那樣仰天大笑幾聲。但她臨了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說你就别回去了。”費德羅在厄尼旁邊坐下,随手把食品袋往茶幾上一扔,“現在手裡沒個地圖都不敢出門的——”
“去我那裡住一宿吧!”漢娜對格拉狄斯說,“我們剛好有張空床。蘇珊和梅金也在,她們會很高興見到你的。”
“真是太感謝了!”
格拉狄斯欣然應允,然後與厄尼和費德羅道了别。她和漢娜起身時,他們又開始探讨“D.A.”全員移居有求必應屋的可行性。
漢娜帶領格拉狄斯進門時,蘇珊·博恩斯正躺在床上看書,梅金·喬納斯筆直地坐在小桌前整理筆記。
漢娜簡明扼要地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随後便安排她住下。格拉狄斯與她們閑聊幾句,但并不想過多叨擾對方,特别是蘇珊仍未痊愈。
“白鮮還沒停用,但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沒事的——真的。”
“那就好。”
蘇珊欲言又止。格拉狄斯覺得蘇珊心裡似乎壓着很多事……她肯定跟奈莉一樣,想盡快重新投入到“鄧布利多軍”的訓練當中。對她們來說,什麼都不做不外乎是一種折磨。
格拉狄斯鋪好被褥躺下來。這裡比格蘭芬多塔樓安靜,金棕色幔帳垂墜下的床鋪也更加柔軟。惬意靜谧的氛圍很适合冥想和夜讀……仍然奮筆疾書的梅金隻給自己留了一盞燈。房間一下子暗了許多。
格拉狄斯閉上眼睛,微弱的燭光飄飄忽忽。
隔着眼皮,似乎仍有無數光斑在飛速閃動,晃得人迷迷糊糊……
與此同時,幾百英裡之外——
夜深人靜。位于魔法部九層的神秘事務司依然亮着燈。
一位上了年紀的男巫弓着背坐在辦公桌前,似乎也在伏案苦讀。他身材消瘦,油光光的頭發束在腦後——
奧古斯特·盧克伍德并不是在加夜班。全因一位同僚囑托……
他沒什麼可抱怨的。這本來就是他的工作。
如果隻是因為想得到那個人的青睐才去做某些事,豈不是太過無聊?要在這個部門穩妥紮根,沒點天生的探索欲是待不下去的。
現在,盧克伍德非常好奇,甚至比他那位同僚更想弄清藏在手中這黑玉雙線背後的秘密——
它們原本扭成的形狀像極了撲克中的某個花色。其制造者大抵通曉數理,知卦吉;手藝又精巧娴熟,風格獨到……抑或行事冷靜低調,善于審時度勢……加上小小的能量片,它正常工作時,常人幾乎感覺不到……
但也有小概率不是鳳凰社做的。那麼……
至此,他們已将霍格莫德潛在的反抗者篩了個遍,有“代養”嫌疑的商販都處于魔法部的嚴密監控之下。入了夜有嘯叫咒,周邊地帶由攝魂怪把守,城堡裡到處是他們的人……不好說,眼下正處于風暴中心的“D.A.”能有多大作為。
不過,此時如若梅花占魁……
“當然!”盧克伍德清楚地記得自己對那個人的承諾——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看來,他有必要親自走一趟了。
★
吱嘤——
大清早,格拉狄斯被窗外不知名的鳥兒叫醒了。
晨光順着圓形窗子溜進來,将浮動的微塵照得亮晶晶的。此時,剛好有一塊陽光烙在了她的被子上,上面印着流動的樹影。
格拉狄斯枕着胳膊,心滿意足地觀察片刻,然後坐起身。
另外三個女孩睡得正熟。
周遭氛圍安适又惬意,給人的感覺如同置身于一間溫暖的林中小屋。格拉狄斯沒來由地想起小時候安妮帶着年幼的她和阿莉莎一起唱過的一首童謠……可是想起當下的處境,她又覺得這些離她異常遙遠,仿佛發生在好幾個世紀以前。
她穿戴整齊,開始整理床鋪——該走了,抛開一切幻想,為以後做足準備才行。
“早安,格拉狄斯。”
她一轉頭,見蘇珊和漢娜已經起身,正準備換晨衣。
“你要回去了?”
“宵禁解除了,我也不便繼續叨擾大家。昨晚真是感激不盡——”
蘇珊梳着一頭金色長發,待她伸手取發帶時才發現它不見了。她在枕頭下、梳妝台的抽屜裡仔細地翻了翻……發帶上還有幾朵顯眼的立體刺繡太陽花……可是她沒有找到。而且,她竟記不清上次戴它是什麼時候了。
格拉狄斯注意到蘇珊的動作,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我在找媽媽新年送我的發帶。”蘇珊回答,“不過沒關系,說不準它在不經意間又冒出來了。”
“好吧。有什麼事别悶在心裡,”格拉狄斯臨了又加了一句,“大家在一起集思廣益,總有更好的辦法解決問題。”
“我明白了,格拉狄斯。”蘇珊送她出了門,“謝謝你的安慰——”
“沒什麼。我們課上見!”
不過兩人都沒有察覺到,在她們短暫交談的片刻,窗外草叢間忽地閃過一抹藍紫色——
咚、咚——
天色仍未大亮,有人已經為公共休息室做了清潔。
昨晚歪斜的桌椅、到處堆放的松軟靠墊和小食品都收拾得整整齊齊。在緊靠裡側的圓形窗邊,一面帶金棕色棋盤格裝飾的旗幟從棚頂直垂向地面,正中央繡着一對正在嬉戲的獾——
格拉狄斯停住腳觀察了一會兒,然後輕輕走過去,一把掀開旗幟——
“早安!”
是費德羅·亨德裡克。格拉狄斯這才發現他仍然卧在躺椅上、校袍加身,正舒舒服服地伸着懶腰。
“你這是——?”
“早啊!”費德羅丢開毛毯,絲毫沒見怪,“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兒吃’——”
格拉狄斯那句“你怎麼睡在這裡”還沒問出口,通往男生宿舍的走道口突然冒出一個人——
四年級的凱文·惠特比慢悠悠地繞過大壁爐,略帶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直接取走壁台上的一本書、連招呼都沒打扭頭就走。
“凱文還好嗎?”格拉狄斯盯着他的背影,“我記得厄尼說過,他現在跟你們同住?”
“對啊!”費德羅悄聲說,“不然你說我怎麼在這兒呢——”
格拉狄斯笑道:“你到底在監視誰呢。”
就費德羅此前犀利反常的态度,格拉狄斯覺得他不僅心裡揣着滿滿當當的疑惑——他這樣子,明明是懷疑到自己頭上了。
“你肯定發現了什麼。”格拉狄斯用的是陳述句。
費德羅一臉狡黠:“咱們‘彼此彼此’啊!”
“所以你早就知道希拉去了哪裡。”格拉狄斯直言不諱,“那為什麼——”
“哎哎,我可不知道她人在哪兒!”費德羅急忙辯解,“不過——”
話音未落,似是一道光飛了過來!格拉狄斯敏捷地一伸手——
一塊美甲——一看就價值不菲。
冰透的猩紅色在晨光下異常耀眼,像是要滴出血來;漸變熒光灰紫晶邊緣鑲着一圈呈渦卷形的細鑽,與正中那塊小寶石連接起來之後組成的圖案莫名有些眼熟……
“你在哪裡找到的?”她輕聲問。
費德羅攤開雙手:“我早就告訴過你們——”
格拉狄斯感到眼皮倏地一跳。
“而且她登台的那天,你們不是也在場嗎。”
★
格拉狄斯趕在開飯前回到了格蘭芬多塔樓。令她沒想到的是,除了諾拉,澤爾達竟然也在。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叫你——
格拉狄斯沉默了……她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根本沒有盡到相應的責任。此時看着同樣帶着倦意的澤爾達,更是不忍苛責。
“好吧……”
格拉狄斯就近坐了下來,把那塊美甲拿給她們看。
“你們都聽到了——”
“嗯,”艾爾芙伊德回答,“效果還好,隻是中間有三次明顯幹擾——”
“誰能想到,希拉遺失的美甲竟被他拾了去!”阿莉莎正捏着甲片仔細觀察。
“你們都不奇怪——費德羅的運氣居然這麼好?!”奈莉倍感詫異,“這麼愛在大晚上晃悠隻被抓到過一回——”
“沒錯,這就是風雅牌今年春季大賞出的限量版。”阿莉莎把甲片遞給艾爾芙伊德。
“可是最後那句話‘她登台的那天,你們不是也在場’……”艾爾芙伊德盯着甲片,若有所思,“聽着是在提醒我們——”
“我記得那天——”格拉狄斯一頓,“難道他想說——‘那些人’也在?”
奈莉聳聳肩:“費德羅也有可能認錯了人——”
“有一件事——你們應該都有印象。”格拉狄斯說道,“就是費德羅去年夜遊被逮住,他說自己曾經‘碰巧’在城堡裡撞見一個‘午夜幽靈’——或者‘魅影’——管 Ta 到底是什麼,我當時覺得他在胡說八道。”
阿莉莎與奈莉對視一眼。
“那麼——”艾爾芙伊德恍然,“如果他在之後、或是希拉出事當天碰巧在哪裡、遇見了誰呢——”
“那老哥有時候神神叨叨的……”奈莉從艾爾芙伊德手裡接過甲片,“說不定他一開始把那‘不速之客’錯認成我們當中、或是‘鄧布利多軍’的某個同學了?”
“納威他們上學期不是經常溜出去——”
“或是調查行動組的人?”奈莉繼續猜測道,“有些以次充好的隐形鬥篷穿上之後離遠了看,确實很像透明的妖魔鬼怪——”
格拉狄斯:“我看費德羅自己也不确定,才跟我試探的。”
“有沒有可能……”奈莉暗忖,“希拉跟他一樣撞見了什麼?感覺他倆的消息渠道跟我們正常人的不大一樣——”
“等一下!”阿莉莎忽然一拍桌子,“那天大家都、在、場——就在風雅牌大秀前不久,費德羅特意過來告誡我們——”
格拉狄斯回過神來:“‘近期千萬别靠近’——”
“‘赫斯珀·斯塔基’!”艾爾芙伊德接上。
她們感到既震驚,又困惑。好不容易才理出點頭緒……可是就算知道了這些,又能如何呢。
要順利成為城堡畫像大軍的一員,要麼憑借個人精湛的魔法技藝出人頭地,要麼為霍格沃茨、巫師界、乃至全人類做出傑出貢獻……哪怕是赫赫有名的占星家,赫斯珀·斯塔基在他們當中也不怎麼出挑了。
“等等——你說‘研究月相對熬制魔藥的影響’?!”奈莉問。
“對,”艾爾芙伊德回答,“斯塔基還因為這個登上了巧克力蛙卡片——”
“而且斯塔基的畫像就在地牢。”格拉狄斯按住此時突突直跳的眼皮,“這也不稀奇,但是——”
既然卡羅兄妹近期增派了人手,是不是意味着他們也查到了什麼——也許是她們不知道的?他們清楚口令嗎?希拉知道嗎……
“……費德羅可能也隻是懷疑。如果他知道‘打開方式’,恐怕早就探清了其中的秘密,不必這樣繞彎子……”
拖得越久,找到希拉的希望就越渺茫。她大概率在其他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卷入了某個更大的麻煩之中。
怕的就是找不到。
★
倒春寒——
新的一周來臨,同時帶來了驟降的氣溫和多風的天氣。大清早,寒氣籠罩在城堡上空,窗外細雨迷蒙。
自從海格舉辦“支持哈利·波特晚會”被卡羅兄妹及其食死徒同黨圍捕,他就再也沒有回到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