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已經習慣住在有求必應屋。現在有阿不福思做後援,就算他們無法順利從大禮堂帶出足夠的美食來,也不愁填不飽肚子。
午間見到阿不福思時,他仍隻是搖頭。
格拉狄斯強壓下催促的沖動。實話說,抛開昨晚的土豆餅不談,她覺得阿不福思煮的羊乳茶才真正令人回味無窮。
她回到宿舍。壁爐冷然靜置着。
那張可怖的臉出現在壁子當中時的景象卻不可控制地反複出現。她看見的,分明就是蛇眼。
世間真的會有“人養蛇”嗎……
收拾妥當後,格拉狄斯在床頭坐了下來,望着梳妝台上的那盞“小火籠”——它靜靜地在一旁燃燒,火焰清澈明麗……她的心神安定不少。
此前的種種擔憂是不是有點好笑?她是不覺得有什麼魑魅魍魉會從眼前這玻璃罐子裡蹦出來。
可是……毒……火……不詳之火……
神火?!
她曾聽聞,東方有座“火州”,那裡地表滾燙,熱氣灼人,州内遍布巍峨險峻高山,山體火紅如同熊熊烈焰。山中有火仙,行走時腳踏火燒雲……
格拉狄斯忽然想起自己在哪裡看到過,印度某世族成員多年前離奇喪生,事發當晚他們正舉行一場盛大的火祭……
回憶未過半,她已沖出公共休息室,奔向圖書館。她跑得太快了,躍進大門時險些撞飛達芙妮和潘西。
不過她可沒時間考慮潘西疑惑的目光背後有什麼算計。她又來到禁書區,憑借出色的記憶尋到了年初夜遊時駐足的架子。
直到她把所有能搜羅到的信息集中起來,格拉狄斯方才驚覺,她中招的幾個月以來,竟然忽略了這麼多的重要細節。
“進展如何?”
手稿閱覽室裡,艾爾芙伊德、阿莉莎、奈莉圍在一張方桌邊,攤開的資料把餘下的空間都占了。不光是“黑梅花”的優化升級,就連盧娜的那枚“飛艇李”,她們也設計好了方案改造。
“盡快找機會試一試。”艾爾芙伊德把“飛艇李”遞給格拉狄斯。“我拿不準它是不是可以在任何條件下準确發送定位。如果不行,就得再過幾次。”
“我們剛剛還在探讨,食死徒打團戰能打出名堂,他們一定也有自己的一套聯絡、集結、協同作戰策略。”阿莉莎說。
“說到黑魔集團,我正要跟你們講一個之前略掉的信息:二十五年前,約翰内斯·内魯一家老小十七口均死于祭壇大火,據稱那家人極善用火,但那所謂的‘神火’不過是地獄之火。”格拉狄斯簡明扼要地說。
“而出事的時間點——如果記載無誤,正是神秘人第一次崛起後不久。”
“神秘人為了得到魔法‘重器’滅族也不是新鮮事。”奈莉拄着下巴思忖。“最近一次——格裡戈維奇不就因此遭了殃。”
“不錯。除此之外,我們還知道那片地區曾經蠱術盛行。那類法術一般隻通過血親相傳——”
阿莉莎恍然:“也就是說,始作俑者很有可能是内魯家族的相關人。那麼那場大火對外宣稱是‘意外’——”
“我們當然不能确定沒有幸存者。”
艾爾芙伊德也難掩震驚。“如果是這樣,那當年死裡逃生的後人——最年輕的也将至而立。”
“怕就怕,他們的真實身份和外貌根本不是平日裡故意展現給旁人看的那樣。”格拉狄斯的面色從未如此陰沉。
“還有,那一大家子定期搞祭祀似乎也是為了‘長生’那種玄而又玄的目的。”
阿莉莎禁不住搖頭。“‘光陰逆轉’若是單靠‘祭祀’就能實現,那人間早就沒有生老病死了。”
不知不覺,天色将晚。城堡各處上了燈,燭光悠悠,這一團,那一簇,暖意融融。若非生死攸關,此情此景怎會不引人駐足。
“走吧!該做好準備了——”
少年清愁卷起傍晚潮濕的風,追不上飛舞的袍角。
★
入夜。無燈處,山泉汩汩。
庫厄斯·塞爾溫近來坐卧不安。量他不及那些高年級學生腦瓜子靈,心裡也暗中琢磨那些事。
早在病榻危卧中,他就想起不少事。當年他祖輩在原料藥行業混得風生水起時,馬爾福家還忙着跟麻瓜搞租賃。“塞爾溫”當然也不是一個人。可産業做大了就難免有人觊觎。這些年,結拜兄弟有的被并、有的分家,“塞爾溫”憑借超乎常人的精明謹慎,才活到今天……
他下到二樓一條半明半暗的走廊,難以言喻的恐懼毒蛇一般往全身蔓。想着想着,倒像真有東西在他血管裡亂竄。
轉過一道牆,塞爾溫終于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呵,找了你半天!”
正巧杜爾格·浦塞從一間教室出來。他一打眼,見是死黨,便放下戒備。
“不好意思,剛把今晚截獲的郵件處理完。”浦塞補充道,“該發的也一封不少。”
“有往韋斯萊家去的嗎?”
盡管塞爾溫壓低了聲音,但是浦塞仍能從其中聽出那老舊八音盒似的怪音,仿佛那胸腔裡蟄伏着某種可怕的怪物。
“我負責的七至十二号裡沒有。”
“那艾博、弗利、麥克米蘭呢?還有亨德裡克——”
浦塞又搖了搖頭。“他們明知查得緊,怎麼可能輕易讓人抓住。”
“豁!”塞爾溫喪氣地一扯嘴角,“我就不信‘聖人·波特’的支持者會輕易罷手——誰?!”
塞爾溫調轉魔杖指向昏暗的走廊盡頭,浦塞也一并朝那邊望。腳步聲越來越近,等人來了,他們發現是今晚負責巡邏的學生頭。
“紮比尼。”塞爾溫就算打了招呼。“何事?”
“無事。”布雷斯·紮比尼懶洋洋地回複。
“哦,也不算——完全無事。”紮比尼賣了個關子才繼續說,“聽說博克家有批貨剛在阿姆斯特丹被扣,跟船的‘壓艙寶’杳然無蹤……”
塞爾溫眉頭一皺。“這與我何幹?”
紮比尼一笑:“達芙妮聽她小叔說的。我怎知真假?”
庫厄斯·塞爾溫沒插話,心道,這兩家怎麼也算有頭有臉,都不知道封口。
“你們都在。”
他們一轉頭,說話的是一個大塊頭。
文森特·克拉布慢悠悠地朝他們踱着步,一隻手探進長袍口袋。如今他徹底更換了以往闆寸式的發型,陰陽頭梳成了中分。但不知何故,幾日不見,浦塞竟覺得他瘦了不少。
“你怎麼來了?沒和你爹一起?”塞爾溫問。
“托黑魔王的福!”克拉布笑了,說話時聲音又輕又柔,“我爹身子骨硬,什麼場子不能打?一個人扛得住。”
在浦塞眼中,克拉布已經是個合格的黑巫師了,可能離既定目标“食死徒”還差一些——
克拉布看了他一眼,陰森森地笑:“等我手刃了那些叛徒,黑魔王沒有理由拒絕我加入。”
塞爾溫又問:“高爾怎麼不在?”
“他比我多喝了幾杯,直接醉卧在院子裡。”
“格雷戈裡那家夥,我還是現在就去把他弄醒比較好。”紮比尼的聲音依舊懶洋洋的。
“告辭——”
浦塞趁機跟在紮比尼身後退了場。
行至門廳,紮比尼沖他點了個頭,腳步輕快地往另一邊走了。
浦塞眼觀六路,見沒人了便前往地下一層,不成想在通往石梯的隔道盡頭與赫奇帕奇四年級學生凱文·惠特比不期而遇。
凱文靠在石牆邊,兩手插兜,漠然的表情裡毫無詫異,似乎正等他來到。
浦塞見了,立刻沉了面色。在學生當中,除了調查行動組成員就隻有兩位主席和斯萊特林級長有權夜巡。
“你怎麼在這裡?不知道現在正宵禁?!”
凱文兩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然後咧開嘴、似笑非笑——
“你不是浦塞。更不是調查行動組成員。”他的目光愈發森冷,“你是那個不安分的——”
雙方都早有準備。咒語在半空堪堪錯開,擊中對方身後的牆面。響聲在寂靜的深夜被放大了好幾倍。
眼前的“凱文·惠特比”不過是填充了獾院人設的假皮囊,死掩着永遠無法在陽光之下剝開的殘忍内核。
分院帽被四巨頭注入了各自的選拔标準,可現實中活生生的人不會、也永遠不可能被這些标簽禁锢。
撲棱棱棱棱棱——
一大群形似斑蝶的東西從凱文七竅徑直飛出——如同尖端閃着藍紫色寒芒的箭矢,瞬間在頭頂聚成一團旋風!
“超強盔甲護身!”
旋風席卷而至!無數鋒利的“鱗翅”兇險地刮着防護罩,空氣連随顫動。周圍石壁現出一道道細痕——一擊不中,蝶陣開始變幻形态——對方恰巧抓住它們重組的空當反擊!
又一聲轟隆!蝶陣化為漫天鱗粉,充斥在狹窄的空間裡直迷人雙目,同時一陣黑氣,似煙似霧——咒語接二連三,卻無法将它困住——
黑霧不斷延展、又漸漸凝固——當下緊跟着兩道昏迷咒——
砰!
在那團黑色的東西離去後,少年的身子軟塌塌地倒下了——
格拉狄斯早該想到的。真正的凱文·惠特比在被食死徒擄至霍格莫德中心廣場的那天大概就不行了……她心底是說不出的沉重。
嘈雜的叫喊聲、腳步聲迫近——要是再不走,耳邊那一聲聲空曠幽怨的“狡猾的小鬼頭害人了——塔樓裡的小鬼頭”恐怕再有半分鐘就會傳遍整座城堡。
赫斯維爾·穆爾塞伯!
這個名字一經在腦海中浮現,她當即抛下一堆“陷敵陷阱”——
極速抽身、疾退!
★
“穆爾塞伯?!”
聽了格拉狄斯的彙報,艾爾芙伊德、阿莉莎和奈莉都驚訝不已,同時禁不住鄙夷,校方有多無能才會讓一個危險的逃犯在校園裡橫行。
“沒準他和斯内普當年在校時就是死黨。費爾奇要是撞見,肯定自己先軟了……”
時間很晚了,但離解除宵禁的時刻也越來越近。除了竊竊私語的她們四人,大夥都已進入夢鄉。有求必應屋隔音不錯,此時别處的噪音絲毫滲不進四面牆。
格拉狄斯是沒想到,這一試探就捅了蛇窩。“城堡各處要道都有人把守,明天又是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與其冒這個險,不如——”
話沒說完,阿不福思·鄧布利多突然到訪。見到仍然醒着的她們之後,阿不福思沒說别的,隻從懷裡取出一封信。
格拉狄斯迫不及待地取出信紙展開。杖尖微光隻照出一個人名——它所代表的那人隻存在于她的記憶中,但從未相識——
艾爾芙伊德、阿莉莎和奈莉都湊過來看。
“卡莉朵拉·塞爾溫——”
塞爾溫……
格拉狄斯僵在原地。整個世界仿佛都靜止了。握信紙的手在抖。
“……我的母親卡莉朵拉是這位塞爾溫先生的親姑婆……”
他在萬聖節前彩排那天說的話,她沒有忘記。那時她頭一次知道,他和塞爾溫一家是姻親。
那麼,那枚蛇戒……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上了凍。格拉狄斯的心已經沉得不能再沉了。
毒,火,附身契,戒指,蛇蠱……這背後藏匿的真相或許太可怕,可怕到觸及至此的靈魂一不小心就會變得支離破碎。
這些天以來,她都沒有踏踏實實地好好睡一覺。
可是……
待沸騰的血液徹底降溫之後,格拉狄斯卻覺得她們就算尋得了真相又如何?
她們隻是前來遊學的普通外國人。就算這裡的天塌了、地陷了,也遠遠輪不到她們來管——事實是,她們也沒有那個能力去管。
對方的實力遠非一群尚未走出校門的學生可比。
血統也從不是他們殺人的依據。
她們絕不可能指望對方在間接害人時猶猶豫豫、親自動手時退縮畏懼……不。他們就是不在乎死多少人……也完全不在意手上再多幾條人命。
所以,就為了這點可憐的真相……?
格拉狄斯·迪朵!她問自己——
值得嗎?
真的——值得嗎?!
她反複地在心裡問自己。稍有差池,就會葬送她和身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她沒有試錯的機會。
格拉狄斯一次次地希望主動出擊,但在血淋淋的真相跟前又退縮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沒有那份勇氣和魄力,去直面這一切。
可是她也知道,躲進有求必應屋裡完全無濟于事——什麼也改變不了不說,反而會把僅存的一線生機也一并葬送掉。
事實是,她根本無法置身事外。
平日裡也總要見到……
她真是太蠢了,不是麼?——對方顯然也是這樣認為的。
這比被人強行降智還要慘不忍睹……
頭頂黑雲越聚越多,風吹禁林的聲音由遠及近。不過格拉狄斯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沒有察覺到異狀。
就在靈光乍現的刹那間,平地蓦地卷起一陣風——
格拉狄斯一時間站立不穩。她裹緊鬥篷,用另一隻手壓住飛散的頭發,加快步伐穿過空無一人的庭院。
就在她匆匆跑完最後幾級石階時,來雨了——
格拉狄斯及時跳進了燃着火把的一樓走廊。待她略微平緩呼吸、抖落半身潮氣之後向外望——
一道亮白色閃電瞬間撕開西沉的天空!
此時此刻,風聲、雨聲竟如此罕見地沒有令她感到心煩意亂——恰恰相反,她内心如此平靜,而且是在發現某個可怖的真相之後。她甚至也一度恍惚地認為自己肯定想錯了。
可她知道這不是事實。
雖然在這短暫的空當中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但她還是不自覺地轉頭看了眼一旁昏暗的走廊——
周圍的一切都靜悄悄的。心底的不安不可能再重了。如果那人立刻現身,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仍然無所畏懼。
就——裝作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