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數值都挺穩定的。”硝子調整着吊瓶的位置,示意耶悠去看記錄的文件夾,“穩定在了一個基本生存狀态的數值。”
“但是,我沒有感受到她自己的意識。”
意思是,像是死去的軀體意外延長着生命。
耶悠在床邊坐下,看着營養素一滴滴注入滴定器,帶起小小的漣漪。
“你知道什麼是養料嗎?”
硝子手上的動作停下了,莫名的,她竟然暢通無阻地接上了耶悠的想法,“這聽着是詛咒師會做的事。”
耶悠伸出手,意外揪住了飄揚在惠媽心髒上的黑氣。
“她身上的黑氣很可疑,你不要去亂碰。”硝子想起這件事,回頭叮囑耶悠,正好和攥着黑氣的她對上視線。
“……”
耶悠低頭又扯了扯黑氣,奇怪,明明前段時間還沒有實體。
黑氣似乎感到她心中所想,順着她的手指一路往上。
“诶?别得寸進尺啊。”她連忙站起來想甩掉手上的黑氣。
“耶悠!”
“嘶……”
耶悠扶着頭坐起來,入目便是割裂開來的空間。
鮮豔的色彩,肅穆的黑白,連頭頂也是泾渭分明。
她閉上眼再睜開,仍然是如此。
身下的影子躁動不安,企圖向她傳遞信息。
“懂啦懂啦,這裡是領域。”耶悠站起來,環顧四周,“還挺有意思的,像是油畫和潑墨的碰撞。”
整個空間看不到邊界,她試探性往前走了幾步,感受到了強烈的墜落感,可她仍是踩在平地上。
也是這時,她眼前出現了像是老式電視機失去信号的黑白信号條。
“這個領域跟個通關遊戲似的。”耶悠靠着牆哈着氣,時不時搓搓手,“我已經在這等了很久了诶!”
周圍的場景換成了漫天大雪的冬季,她在紛紛揚揚的雪裡穿着夏季校服,身邊經過一個個撐着傘的人,想來是沒有人能看到她的。
旁邊商店的透明玻璃窗正好對着牆上的挂曆,耶悠努力通過窗内側結的水滴去辨認日期。
竟然是六年前快要過節的時間。
“我是要主動去觸發劇情還是在這裡等着。”她嘀咕着往街上走。
狹長的街道挂着不少裝飾物,有店家的門口挂了鈴铛,歡快作響,為過節烘托氣氛。
不過雪實在太大,大家都匆匆忙忙的,一眼望去,就她和另外一個人很是顯眼。
大概是那人周身的氣質冷冽又帶着頹喪,嘴角的疤毫無遮擋,太過像混的人,周圍的人都自覺繞過他,在他身邊留下一圈空地。
難得看到一個熟人,耶悠幹脆跟在甚爾後面漫無目地到處走。
穿過街道,穿過巷子,直到有個女孩在他頭頂擋了把傘。
後面在雪中迷離的耶悠:“……”
這合理嗎,這合理嗎?
沒人看到相當于是靈魂狀态的她為什麼要這麼沉浸在場景裡!
甚爾停下腳步,神色不明地垂眸,視線落在女孩的笑容上。
又像被刺痛般,移開了眼睛,沒理會女孩,還想往前去。
女孩直接攔住了他,甚至拉開旁邊房子的門,似乎在邀請甚爾進去。
一看就是租售的房間,普通的衣飾,他本該嗤笑一聲,不帶任何留戀地離開。
耶悠蹲在房間的角落,望着喝着熱茶的兩人。
女孩在茶水袅袅上升的熱氣裡微微紅着臉說:“這幾天經常看到你路過這裡呢,如果沒有地方可去的話可以來我這裡避避雪。”
甚爾摩挲着杯壁,僞裝的外表下流露出一絲冷漠:“我可不是什麼值得托付的人。”
被戳穿的女孩沒在意拒絕,反而從廚房裡拿來一份包裝簡單的餅幹:“是我自己烤的,還請不要拒絕。”
等耶悠出去的時候,大雪之中早就不見甚爾的身影,一旁的垃圾桶裡丢着那份被不由分說塞進他懷裡的餅幹,紙袋邊緣被風吹得好像要碎了。
她剛想感慨一下,就見某人去而複返,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把那袋餅幹放回口袋裡。
她懂了,這領域喜歡看别人談戀愛。
隔日,甚爾又出現在這片地方
他隻是路過一般,并沒有做格外停留,還是女孩注意到他的。
要不是他低頭的時候,嘴邊挂着笑,連耶悠都要信了。
全是心眼的家夥。
連下了好幾天的雪終于停了,陽光從雲層的空隙處漏下,盛滿了銀白的天地。
在家憋了好幾天的小孩子沖出來踩雪,打雪仗。鄰居靠着欄杆閑聊,還有人搬了躺椅在院子裡,眯着眼晃悠悠的。
甚爾從這些人中穿過,竟然也沾染上了生機。
衆人愉悅在溫暖的光下,他在走向自己的太陽。
從此裹挾他的不是在禅院家那些暗無天日的回憶,嘴角的疤痕也不是和咒靈的撕鬥,他隻記得有雙手撫過,輕柔的吻落在上面,帶起酥酥麻麻的癢。
這是他觸手可及的太陽,獨屬于他的光。
所有的景色也在一刻間褪去色彩。
耶悠再擡頭,就又回了那片無人的領域。不同的是,黑白的區域在不斷往外蔓延。
她這次直接往後走去。
不再是踩空的感覺,像踩在了某個活物上,甚至能感受到心髒的跳動。
周圍是被吸去了色彩的畫布,隻留下黑白,所有的欣喜被痛苦和絕望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