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過來。”
姜令檀聽見有人喊她,擡眸一看發現是面色虛白的太夫人正朝她招手。
她乖巧走上前,輕輕握住太夫人顫抖不止的掌心,那雙蒼老的手涼得似冰水裡浸過,沒有一點溫度。
她接着聽見太夫人聲音疲憊朝她道:“你姐姐們落水,本是叫你去裡間陪着的,卻把你忘在這兒了。”
“好孩子,去看看你九姐姐和十姐姐,都是一府的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太夫人這話聽着像是說給姜令檀聽的,讓她去勸勸姐姐們,實際上卻是說給周氏和宋氏聽的,無非是以大義為先。
周氏眼中不甘一閃而過,跪在地上的宋氏隐含恨意冷冷一笑。
姜令檀纖長眼睫一顫,知道太夫人恐怕有話要說,她作為晚輩得避嫌,正打算乖巧點頭應下,就聽見榮慶堂外傳來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
誰也沒料到,竟然是華安郡主陸聽瀾親自帶人過來了。
榮慶堂花廳的垂簾,被一隻雪白的小手由外向内挑開,露出簾子後方一張豔若桃李的美人臉。
她未語先笑,身上穿着绛紅色纏枝牡丹裙裳,寬袖特地改成了窄袖,腰上束着一串挂滿各色寶石的五彩宮縧,如雲烏發簪着明豔精緻的牡丹點翠頭面。
“太夫人。”
“晚輩今日在府中多有冒犯,驚着九姑娘,特來向九姑娘賠禮道歉。”
九姑娘?
姜令檀隻覺得太夫人握着她掌心的手無由一緊,周氏的臉色也在頃刻間變得十分難看。
然而這位個性十足的華安郡主卻像是沒發現一樣,語調溫柔不疾不徐道:“晚輩方才從成王府回來,也沒做什麼,就是向成王妃告了一狀。”
“永平郡主才退高熱,此刻正在成王府書房跪着。”
她說得輕巧,落針可聞的花廳卻沒人敢問,明明永平郡主是被她扯着後脖頸丢到湖裡去的,為什麼還要被懲罰。
至于向九姑娘賠禮道歉,那就更沒人敢問了。
好在陸聽瀾隻是讓身後的丫鬟把禮物放下,語調慢悠悠道:“這事本就與九姑娘無關,算是本郡主莽撞,連累她被府中十姑娘扯落水。”
“希望九姑娘好好休養,晚輩就不打擾了。”
直到華安郡主離開許久。
花廳裡隻有周氏粗重的呼吸聲,太夫人像是被人抽了力氣一樣,身體一軟倒在了姜令檀身上。
她閉了閉眼,朝周氏沙啞着聲音道:“方才華安郡主的話你也一字不落地聽了,謝柔柔作為成王嫡女陛下親封的永平郡主,她都得被罰着在書房跪着。”
“十姐兒作為你嫡親的次女,你若為了她的名聲再護着她,這事若再傳到華安郡主耳朵了,你覺得以陸聽瀾那種連陛下都敢頂撞拒婚的性子,她能鬧出什麼事來。”
周氏恨得差點咬碎了牙,但她為了姜雲舒的名聲,還有這次詩會的目的,愣是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氣。
姜雲舒退熱後,就由婆子押着去侯府祠堂罰跪,給外頭的交代是永平郡主跪多久姜雲舒就翻一倍,但絕口不提姜雲舒倒打一耙的事,隻說她救人時不小心将府中的姐姐給推落水,因為莽撞才得了懲罰。
……
雖然長甯侯府詩宴鬧出了有人落水的意外,但姜雲舒的才名還是順着成王妃之口,傳到了宮中趙貴妃娘娘的耳朵裡。
夜幕沉沉,銀月似塊扁圓的杏餅。
長秋宮寝殿内,燈火通明。
魏嬷嬷小心把掌心裡的香膏化開,細細敷在趙貴妃瑩白細嫩的手臂上,她動作輕柔不敢有半絲走神。
直到兩隻手臂的香膏塗抹完,趙貴妃懶洋洋側了個身,好似無意問道:“今兒成王妃說的那番話,嬷嬷怎麼看?”
魏嬷嬷聞言,忍不住偷偷打量一瞬趙貴妃的臉色,謹慎道:“長甯侯府十姑娘的才名,老奴也曾耳聞,隻不過……”
魏嬷嬷聲音頓了頓,有些不确定說:“聽說是個聰慧識大體的,隻是相貌略有些普通,隻怕二皇子不喜。”
提到二皇子,趙貴妃就生了幾分惱意:“他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不過是選個側妃,能逼着他上進些才最好。”
“也省得他堂堂南燕皇子,竟被淮陽侯那個據說體弱多病的世子施故淵給揍到了太醫署,他不嫌丢人,本宮都覺得丢人。”
一想到二皇子被打得鼻青臉腫那幾日,魏嬷嬷現在還有些心驚膽戰,她出聲附和道:“施家世子有淮陽侯和嘉蘭郡主寵着,加上又和太子殿下師出同門都是嚴大人的學生,自然嚣張了些。”
趙貴妃滿臉不快冷嘲了聲:“宮裡的皇子,哪個不是他嚴既清的學生。”
“罷了。”
“既然都說長甯侯府十姑娘文采斐然,明日宣進宮來見見也無傷大雅,如今正妃未娶,側妃生得普通些未嘗不是好事。”
魏嬷嬷心下一咯噔,有些猶豫道:“娘娘。”
“恐怕得過些日子。”
“今日長甯侯府辦詩宴,幾個姑娘遊湖永平郡主被華安郡主給丢湖裡去了,連帶着十姑娘一同落水,聽說眼下是病了。”
趙貴妃一愣,半晌回不過神:“謝柔柔做了什麼?”
魏嬷嬷也有些無語道:“據說是永平郡主嘲諷華安郡主若不是父母戰死殉國,她那樣的出生哪能得陛下憐惜,封了郡主的身份……”
“蠢貨!”趙貴妃暗罵了聲,“她好端端去惹陸聽瀾做什麼。”
“當初本宮向陛下提出想選她為二皇子側妃,她甯願拼着幾年不嫁,也要抗旨拒絕,那就是一個瘋子。”
趙貴妃心底不甘又怨恨,偏偏陸聽瀾就是有那樣的底氣。
忽然,她心下一動,似笑非笑開口道:“近來聽聞各府都辦宴會。”
“不如趁着入秋前,本宮辦個賞荷宴,這樣也能光明正大地把人都宣進宮來。”
“本宮倒是要看看,這天下女子誰能配得上吾的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