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檀眸色微斂,指甲掐入掌心。
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冷白的指尖指了指大房玉笙居的方向,輕輕比劃:“劉媽媽。”
“既然是陪母親出府,容我先換一身衣裳。”
劉媽媽想了想沒有拒絕,肥胖腫脹的臉透着深意:“那就請十一姑娘快些,夫人還等着呢。”
姜令檀起身走進内室,出于這些年對于危險近乎本能的敏銳,她伸手從妝奁深處拿出昭容長公主賜給她的白玉簪,動作隐晦藏進衣袖中。
……
馬車離開長甯侯府,一路往西,越行越偏。
姜令檀端坐着在車廂裡,低垂的目光落在兩個一言不發看守她的婆子身上。
兩人神色嚴肅,眉間隐隐有些傲氣,身上的衣飾大同小異并瞧不出端倪。
唯一讓姜令檀感到奇怪的是,兩人的鞋底明明磨得半舊,可偏偏不見半點泥垢,根本不像尋常府邸中伺候走路的。
倒像是……
姜令檀心中一沉,随着馬車晃動,她掌心蓦地攥着袖緣,隻覺得胃裡翻滾絞得難受。
因為她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這兩個婆子恐怕是在玉京皇宮貴人身旁伺候的,隻有寬闊華貴的殿宇,幹淨無塵的青磚玉階,才會導緻時常走路,鞋底磨損得厲害卻又不沾上泥垢。
再加上那日賞荷宴時,趙貴妃對姜雲舒的态度,還有二皇子派宮人尋她是那副色令智昏的模樣。
若她沒猜錯,這次根本就不是去見什麼神秘嗜血貴人,而是那次意外遇見,二皇子貪戀美色,惦記上她了。
想到二皇子在荷花池畔的所作所為,姜令檀腦中閃過無數念頭,紅唇抿出冷凝的弧度,就像是被逼到了絕路,除了生死之外,她别無選擇。
與此同時,距離皇家西郊某處别院并不算遠的觀音禅寺内。
佛殿前,燭火瑰麗璀璨。
烈日灼人的光芒,被菱花格窗悄無聲息割成了片片碎金,落在男人霜白色寬袍上。
“宮裡出來的馬車,去了姜家?”謝珩垂眸,聲音不徐不疾。
他修長指尖捏着玉壺,手腕微擡,往長明燈裡添了些鲛魚油,秀白的皮膚映在燭光下,風流旖旎令人不敢直視。
暗衛伯仁上前小聲道:“回殿下,二殿下的馬車已經入了西郊。”
“華安郡主借了昭容長公主位于西郊的别莊,今日辦賞酒宴,玉京大半少年郎君,都接了華安郡主的請柬,到别莊作陪。”
“酒宴?”
謝珩好似笑了聲,語調透着幾分戲谑:“虧她能想出酒宴。”
“茶宴不妥?”
伯仁的聲音難得透出幾分無奈:“華安郡主說了,隻有吃醉了才好揍人。”
“施家小侯爺也去了西郊的莊子,殿下可有什麼要特别吩咐的,屬下也好向華安郡主透個底。”
謝珩眼簾微擡,眸底閃爍着凜冽寒意,聲音卻愈發地溫和:“告訴施故淵。”
“折了他一條腿。”
“若是辦不到。”
“明日就去宮門前,跪着贖罪。”
“是。”
“屬下這就去。”伯仁瞳仁顫了顫,垂眸應道。
他熟知太子生性冷淡,自從中了蠱毒需要養性平心,更是少有多餘的情緒。
興許這回,是真的生了些許戾氣。
……
馬車進了莊子後,姜令檀就被那兩個婆子帶到了一間布置華美的屋子裡,房門關上的瞬間,她聽到了外頭落鎖的聲音。
屋子很大,四周垂滿了紅綢,到處都是紅豔豔的顔色,顯然是花費心思意圖不軌。
隻是除她外,屋裡暫不見其他的人。
姜令檀閉了閉眼,一雙澄澈透明的烏眸漸漸冷靜,她視線慢慢從門窗掃到房梁,最後在鴛鴦桌面一對燃着的紅燭上,輕輕一頓。
這一路上,可能是因為她口不能言,那兩婆子并不拘着她打量車窗外。
她注意到,這莊子雖然偏僻,可周圍有好幾處相隔不遠不近的别莊,其中一處今日極為熱鬧,門前停着十多輛華貴馬車。
若從這裡逃出去,她總能往人多的地方去試一試。
周氏想把她送給二皇子,這事卻隻能在私下去做,畢竟關乎皇子和宮裡貴妃的名聲,她若把事情鬧大,最壞打算不過是魚死網破。
這也總比被人玩弄于股掌,朝不保夕來得強。
但隻要有一絲能平安活下去的機會,她必須去試,這些仇怨,定會有了結的一天。
天色接近晌午,窗外雷聲陣陣。
姜令檀心跳得有些急促,她早膳沒吃多少,從晨間被關到這間屋子後,出于謹慎考慮,連水都不敢喝一口。
不過片刻工夫,屋外的雨像翻了的江海,傾瀉而下,落在地上啪啪作響。
聽着雨聲,姜令檀眼睫一抖,她發現一陣十分急切的腳步聲正在走近。
有人來了!
姜令檀眸色一冷,快步走到床榻前,冰涼的指尖捏着衾被掀開一角,把靠枕擺件等東西一股腦塞了進去,再小心整理出人躺在裡面的模樣。
做好一切,姜令檀小心退到擺放紅燭的鴛鴦桌後方,借着垂下桌布的遮擋,蹲下身體悄悄藏好。
不多時,是開鎖的聲音,有人推門而入,伴着婆子的勸誡聲。
“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