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雲說完就出了屋子,我想着她的話,心中愈發肯定這個靈雲是假的。那麼假扮靈雲的這個人會是誰呢,我已經被囚禁,如此大費周章絕不可能隻是為了和我說幾句狠話。看來除了姓蘇的,還有其他人想要我的命。我暗暗歎氣,趙淮音啊趙淮音,枉你一生做好人,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人要殺你。我想起清風教,心頭一陣沉重,雖然我不入江湖,但江湖盡是我素未謀面的仇人。
靈雲大概吩咐過,她出去不久又進來幾個小童,他們把箱子擡到内室,開始收拾衣櫃。這些人像是沒有人類感情的幽靈,我雖然與他們相處已經有些時日,但還是不習慣。我起身踱步到窗邊,外頭依舊白茫茫一片,遠眺是我新近養成的一個習慣,除了對着湖水發呆,我找不到其他逃離這種枯燥生活的消遣。
晚飯依舊是靈雲送的,我悄悄打量了她,并沒有看出不妥。也許是夜晚燭光閃爍看不真切,我無法辨别此時的靈雲是否是被人假扮的。我趁着靈雲收拾杯盤的時候和她說,晚些時候送一壺酒來,靈雲未置可否,拿着東西出去了。我望着窗外,墨藍色的天空挂着幾顆星子,閃閃爍爍,月亮還沒有升上來,明日應該是一個晴天。
靈雲不一時果然送了一壺酒和幾碟菜蔬肉品,我一人對着窗外的明月自斟自酌,很快便醉倒在桌子上。醒來的時候,我看見褚祁峰坐在我的對面,燭光照在他的臉上,他嘴角含着笑意,眼神專注,溫柔似水。我呆呆的看着他,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他笑了笑,我的耳朵裡幾乎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一個人喝悶酒,不怕喝醉嗎?”
褚祁峰的聲音很低沉,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他這麼溫柔的和我說話,他的眼睛像是一潭深淵,我幾乎溺斃在裡面。
“今夜月色真好,我真喜歡這麼和你一起看月亮,我不知道你酒量那麼差,喝一點就醉了。”
褚祁峰對着我斷斷續續的說着話,雖然不是什麼甜言蜜語,但我覺得自己已經快樂的無法思考了。我說不出話,就這麼呆呆地望着他,大概是我這幅樣子實在有些好笑,褚祁峰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他低着頭,我看見他的耳朵微微泛紅。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我的目光無意識的對上褚祁峰促狹的視線,我才猛然清醒。匆忙轉開眼睛,但忍不住又轉過頭來,偷偷看着他,臉色泛紅。
“你喜歡溫若雲嗎?”
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轉過頭,這時才發現我身側坐着一個人,赫然就是我自己。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戴着一模一樣的玉冠,就連表情都是一樣的羞澀和緊張。我這時才發現,剛才褚祁峰看的人并不是我。
我立刻意識到這是夢,我夢見了我和褚祁峰對飲的場景。這個夢太逼真了,趙淮音的情緒毫無保留的傳遞給我,我和他一樣激動一樣快樂一樣幸福,我是他們之間透明的影子。
褚祁峰沉吟了一會兒,審慎道:“我對他不是那種喜歡。”
趙淮音問道:“那種喜歡是哪種喜歡?”
褚祁峰想了一會兒,說道:“我對你的喜歡,和你對我的喜歡,就是那種喜歡。”
趙淮音什麼也沒說,他的眼睛眨了一下,緩緩說道:“你終于也喜歡我了嗎?”
褚祁峰避開了趙淮音的目光,我看見他轉向窗外的視線帶着一點痛苦,但很快消失了。他轉回頭,溫柔的看着趙淮音,帶着一點羞澀微微笑道:“我當然喜歡你,一直都很喜歡你。”
趙淮音眨了眨眼,他問道:“那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見我,見到我就躲着我,溫若雲欺負我的時候你也不理會我,你不知道我當時多難過。”趙淮音的難過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的心裡盛不下那麼多的東西,對于趙淮音來說,愛一個人就是愛他的瑣碎、愛他的快樂和憂傷、愛他千面中的任何一面。趙淮音愛的那麼認真,有時候簡直有些傻氣,褚祁峰的未來、褚祁峰的才華、褚祁峰的抱負,他眼中的褚祁峰是完整的,沒有這些點與點的界限,但褚祁峰不需要。
褚祁峰不需要趙淮音的關懷,不需要趙淮音的安慰,甚至不需要趙淮音。但趙淮音不懂,他執着的追在褚祁峰的身後,保持着禮貌的距離,關于褚祁峰的一切,都需要他格外艱辛才能觸到邊緣。因為褚祁峰從不回應,所以褚祁峰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回應都被趙淮音珍藏着。在愛情中褚祁峰無往不利,他從來不在乎别人跟在他身後的辛苦,他隻需要大踏步的往前走,未來就在前方等着他。
褚祁峰沒說話,他看着趙淮音,眼睛裡的寬容和溫柔要滿溢出來。他說道:“是嗎?我不知道我從前對你那麼差勁,我不理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很傷心。”
趙淮音眨眨眼說道:“當然傷心,但是因為是你,所以沒關系。”
褚祁峰看着趙淮音很久都沒有說話,我看見他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化開了。趙淮音的臉紅紅的,他就是這樣,幹什麼都不大行,連喝酒也這麼容易醉。褚祁峰一杯接一杯的喝,趙淮音一杯接一杯的陪着,他連喝酒也舍不得讓褚祁峰一個人孤單的喝。我聽不清他們說什麼,褚祁峰的臉在燭光中漸漸變得模糊難認,他和趙淮音都消失不見了。
我醒了過來,屋中的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燃盡了,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皎潔的光灑在湖面上,像是一面銀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