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自覺的用餘光去尋找一個人的身影,褚祁峰站在稍微靠後的位置,沉默的看着我。幻境中清榮幾乎已經委婉的向我解釋了蘇真和褚祁峰的關系,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全是蘇真一手操辦,聽起來連褚祁峰也是受害者,如果我和褚祁峰之間失去這些讓他愧疚的過往,他還會像今日這樣對我關懷備至、呵護有加嗎,他還會時時處處關心我、體貼我,注意我的喜怒哀樂嗎?
孟歙微笑道:“阿音你一覺睡到現在,還覺得困倦麼。”
我扯了扯肌肉,艱難的露出一個微笑說道:“睡得久了自然也會困,枉你自稱無數不讀無事不知的,怎麼連這麼個小小的道理也不知道。”
孟歙笑道:“有了這一件事,我以後還敢在你面前賣弄麼。”
衆人都聽得笑起來。若我真被蘇真練成了藥人,我想想幻境中那慘淡的情景,還有那諸多難以想象的險境,不由打了個冷戰。
旭臣道:“你才醒,身子弱得很,我們這些人這麼熱熱鬧鬧的待在這兒,擾得你不能休息。不如我們就出去,留丫頭在這兒看着,你清淨自在的睡一會兒,等明日有精神了,我們再和你說話。”
衆人都點頭稱是,我看都往外走,情急之下叫了“褚祁峰”三個字。
褚祁峰仿佛就等着這一聲,轉過身大步朝我走過來,直站到床前才停下。衆人不明所以,也都停下了腳步看着我倆。我沒料到他三兩步就跨到我床前,一時之間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就這麼呆呆的望着他。
“哪裡不舒服麼?”他說着就伸手在我額頭試了試溫度,“不如叫韓太醫進來再看看,他在前頭,這會兒也該下來了。”說着就要吩咐人,我忙出聲止住了他的動作。
“我沒什麼不舒服,搭救我的清榮先生說是将軍救了我,沒有将軍相助恐怕我早死在蘇真手裡了。待我身子好些,一定親自拜訪深謝将軍的救命之恩。”
褚祁峰一言不發緊盯着我,半晌說道:“舉手之勞,何足挂齒,不敢勞動王爺。王爺身體需要靜養,褚某翌日來探望王爺。”說完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才轉身離開。
我醒來已有半月,府中絡繹不絕,來的人不是探病就是送禮,九殿下補品流水往王府送,連着前些日子他送的那些,小山一樣堆在庫房裡。褚祁峰照舊往王府送人參,隻是一次也沒有露過面。我已經從旭臣和周祺他們那裡知道自我出事後的全部事情,與我猜想的一樣。褚祁峰先是找到了我被藏的地方,又請清榮出山挾制蘇真。蘇真藏身之地就在就在京郊别院附近,他對自己太過自信,對褚祁峰估量太低,大概沒想到褚祁峰會真的背叛他。
我不知道自己和褚祁峰現在是什麼關系,或許他也預感到了我已經知道過去的事情,至少知道了其中的一部分。他連日來除了問候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更不用提上門拜訪。他是公務繁忙還是不敢見我,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還有一種更糟糕的可能性,他救了我,在我知道那些往事之後,他覺得他和我之間已經算是把所有的帳都算清了。清榮說褚祁峰被蒙在鼓裡,蘇真沒有反駁,是不敢還是不願,恐怕隻有蘇真自己知道了。
不管我願不願意,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再沒有理由閉門不出了。我隻要一想到自己曾經和褚祁峰成親又和離,并且有了孩子,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尤其是身處人群之中的時候。
周祺為了給我解悶兒特地叫了一班小戲,在暢春園的小院子裡,隻有我們兩個。三月的季節,草長莺飛,空氣裡都是軟綿綿的味道,荷塘裡還十分疏落,荷塘外倒是一派花團錦簇。坐在水榭上聽伶人唱曲兒,真是一件舒心的事。我随着拍子微微搖着頭,抱琵琶的女孩子才十四,粉臉微低,撥弄琴弦的樣子無端有幾分舊人的樣子。我死裡逃生,鎮日在府中養病,竟然忘了他。
“王爺好雅興,若不是三弟,我還不敢貿然相認。沒想到在這裡遇見,真是有緣千裡來相見。”
周祾搖着扇子,一邊笑眯眯的和我打招呼,一邊對着周祺打了一番眉眼官司。他們兄弟二人的事别人插不進去,隻是他這不鹹不淡聽着無限深意的話也不知道說給誰聽的。我偷偷瞄了一眼褚祁峰,正正好好被對方逮着,褚祁峰這時也朝我行了個禮,我也忙回了個禮。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褚祁峰坐在了我身旁。我身側一邊坐着褚祁峰一邊坐着周祺,原本還寬闊的亭子,瞬時就覺得擁擠不堪。周祺是個愛玩的,一坐定就嚷嚷着繼續唱。曲調依然曼妙,聲音依舊動人,隻是我如何也找不回剛才的閑适,聽着什麼都像是隔了一層薄膜。
聽了半下午的戲,周祺和褚祁峰被人叫走了。周祺看我有些疲乏,也不敢再鬧着要出去吃酒,早早将我送回了王府。這次相遇之後,大半個月時間,我一次也沒見到過褚祁峰。我的身子已經大好,除了不能受涼和諸多飲食忌諱之外,其他皆與常人無異。我鎮日不是在府中走動,就是出外觀景,不但是遵照醫囑,還因為我想再見見褚祁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