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兒讓晴雪往水雲間催衣裳,上至主子,下到婆子女使和小厮的,果真如清月所言,當日水雲間通宵達旦,趕制數日,終于送了來。晴雪往清雲院裡來回話,正滿頭冒着汗,“我不過站在門外多瞧了幾眼,天爺呀!就咱家最通亮,比那冠南橋還好看哩!挂着的彩燈,還有滿地鋪着的煙火,跟開不盡的花似的,還提什麼燈呀!方圓幾裡不也看得清呢!”
幾人遂笑出聲來,清雲一面摩挲着新衣,梧枝綠的綢緞柔滑,流光似水,隻覺指頭縫裡都有春風吹過似的,她一面轉頭道:“明兒便是滿月宴,自然是比平日通亮些,你再去遞個話,讓底下婆子小厮們都穿上,若有穿着冷的,裡頭再裹一件小襖,看着不癡肥便是了。”
晴雪揉搓着自己手裡那身桂皮色的粗布長褙,兩袖還镌着平日少見的銀絲花樣,心下無不歡喜,“這就去,這樣式的衣裳,顔色又好,穿着再冷倒也不舍得套件小襖,豈不髒了這新衣。”說着,惹得一旁的綠蕪,沉香和小紅都捧腹而笑。
清雲打趣道:“哪兒就這般珍貴了,今年上元,也才給咱們做了新衣裳,料子同這次的也不差,依你的話,不如将舊衣裳供上,日日供香才是。”晴雪聞言,似是沒聽明白,正揣摩呢,便聽沉香笑道:“小癡瓜想什麼呢,姑娘可不是編排你,是說底下婆子們沒眼力見呢!”此話一出,幾人又是笑得合不攏嘴,雙手忍不住在衣裳上亂抹又攥,不一會兒衣裳便成了一團。
人散去後,沉香去屋裡熏衣,擱着的藍釉白花三足小爐裡,正漫着半月香,她執着團扇朝上飄,香進了衣裳又覆了鼻,香濃似果香快要将人熏倒。
清雲仍在後院坐着,綠蕪紮好了提燈過來,“姑娘,紙燈糊好了,咱去家後山轉轉?”
“你念挂着晴雪方才的話?”清雲接過提燈,綠蕪笑道:“是,我不大信她的話,憑哪處好都比不過冠南橋的夜宴,我讓小紅做了幾道甜糕,咱就在後山瞧瞧。”
“也好,欸,你再去問問沉香,她去不去?”
“她這會子正犯困,讓她先睡罷,明兒還忙呢。”二人準備動身,清雲突然道:“等等。”隻見一擡手,将髻上鍍銀簪一拔,青絲如瀑般灑下來,“還是換了木簪來。”
木簪方穩好,就有藥兒抱着東西進來,“姑娘沒睡就好,二公子才讓人送了新褥子給珠姐兒,說是天冷,還請姑娘過過眼。”
“給珠姐兒的?”清雲讓她拿近瞧,青灰的鵝毛簇成的一疊厚褥子,上面還掐着暗紋花樣,“這針腳倒不像外頭鋪子的。”一語未了,綠蕪也湊近了去看,又摩挲了一番,覺得甚是熟悉。
“還有股子香味兒。”綠蕪放下褥子,頓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欸,倒像是司姐姐平日用的。”
“司姐姐?哪兒來的司姐姐呢?”
綠蕪又道:“姑娘忘了?是二公子屋裡的。上回她遣人尋我借針線,說要做荷包扇面呢。”清雲聞言,遂同藥兒道:“這會子天也黑了,還瞧什麼,你先進去交給沉香,她在屋裡呢,等空了再拿去。”
見人已去,綠蕪歎道:“雖不比外頭鋪子,二公子的一番心意還是有的。”
清雲面色平常,“這與他何幹,這虛頭他也擔不起。縱使心意是真,也不差這會子的殷勤,日子不也還長着,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