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如鼎沸，嘈雜的人群似煙花有了聲響，隻于橋上數百米，直覺眼花缭亂，人皆冒着汗，珉二同許家一行人遂尋了茶鋪歇息。

見衆人散去，淑娴忙拉過一旁淑妤的衣袖口，将一手正拿的一串糖丞相遞過去，“姐姐，這給你吧，再陪我去玩一會兒。”

淑妤無奈笑道：“你是個愛動愛跳的，不如先吃盞茶再去。”

淑娴紋絲不動，又拖着她的步伐，執拗道：“方才我瞧那邊有雜耍的，若去晚了還去看什麼呢，好姐姐，你就随我去罷。”二人推搡半天，淑妤隻得撤身，扶額道：“你是個磨人的，罷了，我同你去便是。”

二人又行至數米，見眼前正搭了戲台子，台下駐足人群皆多，二人隻得踮着腳去瞧，又瞧不明白，隻知這是喬影戲，那是諸宮調。

這方唱罷那方又起，她們腳步方停，見面前擺着用青石圍圓的小池，清水覆着，伎師匿與水中，雙手持豎杆，倏忽間，平靜的水面，豎杆上的傀儡踏浪花輕移，于水面漂浮雜耍，時而濺起水花，足有一丈高，二人一時看愣了神，京中人稱此伎為“水傀儡”。

淑娴突然指着另一側驚道：“姐姐！你快瞧！”

淑妤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見對面搭着的戲台子正仰卧着四位伎師，雙腳懸在半空，踢瓶弄碗，又有踢缸旋轉，引衆人喝彩，又有兩個模樣俊俏，身形嬌小的孩童上台，演了一出“小兒相撲雜劇”。

二人緩步繼續朝前，迎面幾位伎師同百鳥嬉戲，她們歪着頭從人群肩隙處看去，見伎師雙手懸空，十指顫動如花，那白鳥便如歸南一般，在上空時上時下，或旋或停，熱鬧非凡。

“原來是弄蟲蟻，唐州也有，隻是沒這兒的好看。”淑妤不禁歎道。

“新一輪商謎，請各位入座！”另一頭，有人正扯着嗓子道。

二人循聲望去，見方才戲台下，陸陸續續坐滿了人，又聽台上的人抑揚頓挫，“本輪奪魁者，一把黑漆骨絹畫花鳥人物圖面折扇！”

“這有趣，還送物件兒呢。”淑妤欣喜道，淑娴也按耐不住，“姐姐，我們也快去坐着。”

二人方擠出人群，又趕着紮進另一群人堆裡，甫一落座，便聽台上道：“此輪無雜耍戲伎，諸位請細細聽來，答者或多或少，隻看謎底，請聽——”

冷霜一夜落京中，萬裡墨雲卷長風。

若到海州不是春，千萬莫聽落雪聲。

——打一獸物

“是大雁！”衆人異口同聲。

“諸位請聽第二道。”

并竹成影追蓬萊，千滴相思淚作海。

——打一器物

衆人默語半晌，而後交頭接耳間，有幾人應道：“是玉箸！”

台上笑道：“再聽第三道——”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打一俗語

話音剛落，便聽有人咋呼道：“這好猜，是不如回老家！”

話畢，引衆人嗤笑，台上應道：“諸位再猜。”思索間，正抓耳撓腮，各各面露難意，又過了半晌，隻聽幾人道：“可是那句……話又說回來？”台上笑道：“恭喜幾位！再聽最後一道。”

織女牛郎相輝映。

——打一詩句

隻聽有人忙應道：“這謎面不就是詩？“再聽台上打趣道：“方才的長風落雪是濕，湘妃竹淚也是濕，可偏這句不是詩呐！再猜再猜。”話畢，衆人又是一陣哄笑。

淑娴擡了擡手肘，問淑妤道：“這人怪得很，天底下能應這句的詩多了去了，誰知是哪句呢。”淑妤聞言，隻顧出神。

“是卧看牽牛織女星①？”有人應道。

“再猜。”

“……那便是這句，銀河東達鵲橋西②。”又有人回道。

“不對不對，再猜。”

淑妤攥着絹帕，蹙眉間，心下已有了，正躊躇中，隻聽身後一聲清朗之音。

“星漢燦爛③。”

此時江上，紙燈懸浮動京城，人群喧擾間，獨方才的聲音如此清晰，淑妤聞之一愣，竟有人同自己想到了一處，忙不疊轉身去瞧，竟然是他。

文迎的低聲自語被窺見，他忽地一頓，隻覺眼前人再熟悉不過，燈火映襯在她的眸子裡，星星點點，似有綻放了無數笑意，竟一時失語。

而他的背後是千家萬戶的燈火，千萬盞紙燈将他映得分外白皙，他的眼睛尤其如上空裡燃燒的燭火一樣明朗，淑妤盯着他，正要開口。

“原來是表妹。”文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