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頓驚，心頭瞬時不大安逸，又顧忌着人的臉面不好說難聽的話，隻道：“我說，你心裡頭打什麼主意，你當我不知？我原就說，隻你帶着大姑娘上京來，你急慌慌把她們都帶上，這會子來怪我？”

小柳氏轉過頭，暗裡鄙了她一眼，随即雙手抱胸，“這怪不怪的，橫豎我家兩個女兒，你家二郎都見面過了，既到此處，你現在同我說這些？再有，日後你家大姑娘歸了家，你讓那起拈酸的笑話不成。”

柳氏心裡莫名一揪，一雙眼睛死盯着她，“那耳報神還能追到老家不成？”

“那你就給個準話，你家二郎是要，還是不要？”小柳氏無心理會柳氏的怒意，反倒自己偏生隔閡之意。

“要，也隻能是你家大姑娘。”柳氏遂言：“你既着急，等明兒永安侯府宴客，咱一家子都要去，各家官戶公子哥兒也在，我替你相看一場，醜話我說在前頭，若此事不成，你也别賴了。”

小柳氏一聽還有周旋之地，果真喜笑顔開，“聽你的，都聽你的。”

天色昏沉後，史煜方同一家子用了飯，正回書房，阿順見四下再無旁人，便将今日小柳氏求事一字不落的道出，史煜聽罷，隻問道："姐姐要歸家？"

阿順愣了愣，而後道：”是，隻說長姑娘日後總要家去，也未明是何事。“

史煜忖度半晌，忽地笑道：“我竟不知姐姐還有事瞞着我，隻等明兒我仔細問問她。”

二人一面走着，方過了院門，阿順問道：“那公子……你的事？”

“我？”史煜又是一番笑而不語。

月色悄然升空，迷迷蒙蒙似霧般，一時從雲裡出來，華光溫和，盡撒在路上，可阿順左看右瞧，盡管月色分明，他也瞧不出史煜此時的面色，忽地歎了口氣，史煜轉而苦笑道：“我都沒歎氣，你歎氣什麼？”

阿順人老實，說話也老實，句句直戳人的心坎，“公子上回不才同我說，好不容易有相中的姑娘了，難不成，主母還不依你的意？”

“傻小子。”也不知史煜這三個字在說誰，月華冷冷拍在他們臉上，又寂寂走了許久，像有十一二年那麼長。

翌日。

又是一年端午，各處官戶紛紛應帖，正齊聚永安侯府。

五色彩繩懸在半空，艾香滿路，絲竹歌響，目光所及的大片石榴花，開着轟轟烈烈的紅，一直蔓延整個後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當日色居中時，它們由血紅變作金駝色，最後成了幹黃，整座山好似披着一張人臉，積滿了陳年皺痕。

“姑娘，咱拾掇好了，走罷。”綠蕪穩好了最後的玉花簪，一面道。

清雲随即起身，下系的淡綠緞繡百褶裙忽地開始打旋，如散開的一池荷葉，人似從中開出的青蓮。

“欸，沉香，你再去屋裡，将前兒我繡好的香囊拿來，我記着放在枕邊的。”清雲方出了院門，才想起落下了重要的東西。

“可是怎樣式的香囊呢？我可要來瞧瞧！”話音剛落，清雲轉過頭，面色瞬時柔和起來，忙拉過人的手，“你來啦。”

祁氏笑容施面，“我來得巧，撞見你要出門，再進去坐坐罷，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二人又回了屋，祁氏将帶來的剔紅方匣打開，原來是一把青山綠水圖象牙雕竹節紋邊柄纨扇，清雲接過手，細細瞧了一番，心下欽歎——扇面山水秀麗，錯落有緻，針腳無比細膩，線色極為清雅，輕嗅時，還有一股子幽香。

祁氏笑道：“逢過節，家家要送禮，我也隻碰上這端午，還能親身繡一幅扇面贈你，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不比外頭送進來的真金白銀，你就當個閑趣兒。”

清雲輕揮纨扇，陣陣香風撲鼻，“外頭鋪子有賣扇的，非金柄銀柄，隻用粗線繡面，也要三百文錢，都沒你做的精緻，你瞧，吹的這陣風真真兒是仁風哩！”

祁氏打趣道：“我依你這話，憑這功夫，先做個十七八年，往外頭一抛，竟賺的要比牙婆子多！我既來送了禮，你可有回禮？”

“你們瞧瞧——”清雲掃了眼使女們，随後目光定在祁氏身上，笑道：“你家娘子巴巴地過來，原來是打秋風來了，給我罷。”說着，又看向沉香，沉香将手中香囊奉上，清雲道：“我若是沒備上這物件兒，可要拿什麼打發你呢？”

祁氏隻顧笑，今日前來，她自有一番心事，可方才一見，想說的話卻停在嘴邊，隻道：”你若誠心，快讓沉香去尋上好的茶來與我吃是正經，再有，我前兒繡好了給段大娘子的喜禮，我帶了來，你替我瞧瞧可如何？“

清雲忙笑應了下來，如此，方留住了人，祁氏心裡也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