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今天,就在不久前,他已經親見過她不顧自身安危,為他躍下山崖。
她是個何等謹慎周全的人,這麼長時間,這麼多處秘境都開了,卻至今無人能确信是人為,更别提聯系到她身上,可今日為了救他,她竟難得莽撞了一回。
那讓他有了一點信心,覺得自己于她,應該也不是那麼可有可無。
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個道理,他也以為自己早就認命,可真正聽她親口說出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會不甘心。
他已不願與她分散。
可是現在怎麼辦?
近來他想過許多,才發現一直以來,他好像什麼都不用做,就理所當然地被她溫柔對待,所以當她忽然開始拒他于千裡之外,他便再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怎麼和她相處,以前這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一個人若浩如煙海,你置身其中是毫不費力的,可你若想再去找那煙海源頭,卻難如登天。
然而眼前當下,他想到一直以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心想或許他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手中捧了許久的水透着涼意,這是個秋夜,洞外夜冷風寒。
他沒有猶豫,仰頭飲下,很快,一些原本可以忍受的痛感猝然加劇,迫使他本能地蜷縮起來。
聽他低聲悶哼,關钰面色一變,起身疾步上前。
“你怎麼了,哪裡難受?”她早已檢查過他,外傷都用藥敷過,但他先前與孫客塵纏鬥過一番,後又吐血昏迷,想來内傷應也是不輕。
面具遮不住眼睛,她滿心擔憂不覺收斂,便都自那裡盡數流瀉。
傅行空愣愣看她,雖然隐約心中已有猜測,卻仍是控制不住這一刻的心花怒放。
因為她竟當真在乎。
過度饑餓下乍飲冷水,就會導緻腹中絞痛,這三天他追着人趕路,也隻吃些野菜野果充饑,在玉園這一年習慣了規律飲食的身體,一時間難免無法适應。
其實這種疼痛,這些年流落街頭他經曆過許多次,早已習慣,有必要的話他甚至可以做到面不改色,正如先前面對孫客塵時那樣。
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
連小孩子都知道,有人願意哄的時候,就可以哭。
關钰聽他訴說緣由,懊惱極了,當即回身去拿吃的,她常日奔波,出行都是備全的,該有的都有。
他餓得久了,幹糧不行,傷胃,得泡軟些,冷的也不行,得在火上烤一烤,最好能再有點葷腥,她翻出肉幹,撕了泡在熱水裡權作簡湯,才扶着人坐起在火旁,看他一點一點吃下去。
如此随意作踐自己的身體,在她看來其實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如果是旁人這麼做,她連看都不會看一眼,如果是玉樓中人,她可能會疾言厲色把人訓斥一頓,可眼前這人是傅行空……
是傅行空,她就毫無辦法了,這人好像總是會把自己搞得很狼狽,簡直像一種糟糕的特殊技能。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說:“下次你需要什麼,提前跟林叔說一聲,他會幫你安排好的。”
實力再強悍也肉體凡胎,怎能如此胡來,她知他如今囊中羞澀,可如果一定要跟過來,馬匹、衣物、幹糧、銀錢,這些都是必須的,或者他若肯在中途現身,她盡可帶他一起上馬,她總不可能放他一個人在山林奔波。
想到這人最擅長為難自己,怕他不當真,她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囑一句:“不必客氣,把玉園當作是自己家就好。”
關心則亂,她好像沒有意識到,依她先前那番冷淡說辭,實在很不合适再加上這麼一句。
傅行空手微微一顫。
——别客氣,就把關家當成是你自己家吧。
依稀記得,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去到關家,那時義兄迎他入門,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原來不管過去了多久……
他還是輕易就能被這句話打動。